明代文学家金圣叹有一文最好玩,名《三十三则不亦快哉》。每则都让我一笑,只是无法全部录下,姑且节选几则看看。
第二则: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一揖毕(开门迎行礼完),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令其坐床坐塌,便自疾趋入内,卑词(低声)叩内子(妻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你能像东坡的妻子一样拿出一斗酒么)。”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做三日供与(如拿金簪换酒,计算一下可以喝三天了),不亦快哉!
第五则:街行两措大(穷书生)执争一理,皆目裂颈赤(眼大睁脖子红),如不戴天,而又高拱手,低曲腰,满口仍用者也之乎等字,其语刺刺(说个不停),势将连年不休。忽有壮夫掉(甩)臂行来,振威从中一喝而解,不亦快哉!
第九则:饭后无事,翻倒敝箧(旧箱),则新旧逋欠(拖欠)文契(借条)不下数十百通,其人或存或亡,总之无有还理。背人拉杂烧净,仰看高天,萧然无云(万里淡淡无云),不亦快哉!
第十六则:冬夜饮酒,转复寒甚(越喝越冷),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
第十七则:夏日于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瓜,不亦快哉!
第十八则:久欲为比丘(和尚),苦不得公然吃肉。若许为比丘,又得公然吃肉,则夏日以热汤(水)快刀,净割头发,不亦快哉!
第二十四则:久客(旅居)得归,望郭(城门),两岸童妇,皆作故乡声。不亦快哉!
第二十八则:推窗放蜂出去,不亦快哉!
看这些“快哉”之事,皆小皆闲,是士大夫们的小情趣。但慢慢又可感到是有识者对朴实、自由、侠气的追求,对俗人俗世的一种睥睨,是一种对自然的热爱和对幸福的一点敏感。“快哉”的背后是一种大境界,是对身体解放、心灵自由的渴求。
于是,禁不住也想狗尾续貂,也来几则“不亦快哉”。
上昆同学聚会,总谈起少年之事,恍如隔世,并相互揭底,叹息如今还能坐一起,喝酒吃肉,幸甚,不亦快哉!
有同学癌症多年,以为要去九宝山,不料竟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精神,超出众人多矣。望之,不亦快哉!
在卡拉唱歌,一歌很熟,却忽然想不起歌名。久思不得,不免懊丧。忽有一女进来续水,貌美如花,一拍脑袋想起,乃“美人吟”,不亦快哉!
吃羊肉米线,旁侧是俩川人。男子面对大碗热汤极辣,自言这么大一碗怎么吃得完。然后埋头大嚼,一会抬头,汗滴如水,对其妻说:大汗出,心头安适得很。闻之,心中一乐,不亦快哉!
妻购一新衣,甚艳,逼穿。忽一车至,溅水污衣,正是脱衣之理,不亦快哉!
泡温泉,池中下棋,池旁唱歌,终日逍遥,不亦快哉!
清晨穿林,忽闻鸟鸣,婉转动听,如在身側,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