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远足和三十岁的人

  远方在哪里？有人说：“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一个人远足，不是为了寻找远方，因为他抵达的，将比远方更远。在这程序化、模式化生存的时代，没有什么比感情更冒险，没有什么比梦想更跋涉。花几千元可以横跨半球，发一个微信就可以万里传音，点一下鼠标可以与天下交谈，还有远方吗？没有。远方只在人心之隔，而无地理之堑了。远足中我们所谓的冒险，其实没有太大的生死之碍，不过是……比日常生活具有更多的想像力；所谓跋涉，其实也……不过是想自己的眼界更开阔、经历更曲折、记忆更丰富。甚至，当你走得越远，那最初的起点反而似你的远方。你走得越远，反而离自己的心越近，更了解自己，凭借新的参照物发现了自己。所以人们才有可能思念并重新爱上原本抱怨的生活。远足去吧，去到比远方更远的地方，找回自己。

 很久以前我以为我是大人物。那时候我的理想很多，无论做哪一行，我都会出类拔萃，与众不同：如果当兵，我就是拿破仑；如果当科学家，我就是爱因斯坦；如果是作家，我就是鲁迅……那时我总觉得我是天才，我肯定会像一颗新星，受到万人的景仰。

 如果你认为我仅仅是在七岁时这样想，那你就错了。实际上这种想法一直伴随我到二十岁，二十五岁，甚至二十九岁。终于有一天，到了三十岁，我在一夜之间清醒了，原来自己是个小人物。

  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美国曾有人做过统计，八岁的孩子中有百分之八十二认为自己能当总统。也不只是孩子们这样想，每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母亲都做着彩色的梦。但一长到三十岁，我们全都清醒。

 由总统下降到平凡的小人物，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而且这种痛苦是一步一步的，十岁的时候下降一个档次，二十岁的时候再下降一个档次，一直到三十岁，大家才彻底接受现实，这个过程绵延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的痛很深。

 但也是一个正常的过程。这个世界上机会很多，但与人的数量相比仍然少得可怜，最后胜出的，肯定只是那么一小撮。百分之九十的人，注定要做小人物。这就好像是与命运赌一回，开始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赢，但一翻牌，输的是大多数。

 不过这个过程很重要。正是因为我们对自己没有充分的认识，我们才会付出最大的努力。天下没有场外的举人，如果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最后试出自己的重量不过二三斤，但我们也会得到自己的东西。哪怕是小小的进步，我们也算是取得了成功。而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有二三斤，我们肯定会一事无成。社会就是在我们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下被推动的。

 三十岁，我们会发现当一个小人物也不错。尽管生活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但我们过得踏实。虽然不完美，但它有自己的意义，一种只有亲身体会才能说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