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袁蒙沂

　　因为突发情况，我和妻子暂时得在小镇的宅院里住。宅院里的被褥，早就被全部搬到新家去了，妻子在单位值夜班用的被褥都不大不厚，只能暂时将就着当被子盖。

　　宅院里的东西，几乎都搬空了。当前外出购物不方便，家中又没准备物资，一日三餐都得在医院餐厅吃。经历了秋冬的冷落，院中到处是干枯的落叶。小院西侧的油菜，包括小菜苗，之前还没拔干净的，冻伤了一大片，半死不活倒伏在地上。没人常住的宅院，一下子没了精气神似的，冷冰冰的季节，冷冰冰地呈现，整个院落里，笼罩着层淡淡的荒凉之感。

　　那条取名“大黑”的狗，还拴在院子西侧的樱桃树旁，看着有人回家，欢喜得一个劲蹦跶转圈。大黑的四个蹄子尖和尾巴梢，均有一撮白毛，我的一个哥们儿说过，这条狗四蹄飞雪，很漂亮，哥们的儿子读初三了，想要大黑回家养。那时，大黑才刚从我表嫂家抱来，儿子熙顺不满三岁，整日逗它玩，怕他见不到大黑哭闹，就没送给哥们儿。现在的大黑，没地方养，就只好拴在宅院里，隔一两天过去喂一次。家里平时没人住，院墙西侧偶尔有猫咪经过，大黑都兴奋地直跳圈。

　　不住人，宅院里自然不供暖。这次去住，家中只剩下半桶水。院中和厨房的水管，都冻住了，拧不开。返回单位吃完饭，晚上八点多钟回去，有电没网，电视没法看，只好开流量看了会手机。被褥单薄，开着空调也觉得有点儿凉。一夜醒了多次。睡着时，偏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老家村中一种野生植物——蚂蚱串子花。

　　参加工作前，特别是初中前，我一直长期在农村老家生活。不上学的时候，一回到家多半得去地里干农活。没农活时也不闲着，不是去山上拾柴禾、薅草喂羊，就是和几个玩伴到处逛游。逛游的地方，自然也是在山岭上。

　　那种叫蚂蚱串子的植物，大概二三十厘米到半米多长，匍匐在地表。一根多枝，成屡生长。如果想拔下来，只要找到根部，轻轻一拽即可。印象中，那种花比较耐旱，对土壤也不挑剔，贫瘠的坡岭上，石坝窟窿里，杂草丛中，乱石堆内，常见其踪迹。对它印象深刻，最因其花。蚂蚱串子没有漂亮的“树”形，也不耐寒。野外的蚂蚱串子一年一枯，算不得稀罕物，没有过栽养它的想法。它的花与刺槐花有点相像，有白色有紫色，花的顶端好像还有粉红色的。小时候觉得好奇，这样一种植物，开的花怎么与刺槐花差不多呢？蚂蚱串子的花算不得惊艳，也还算美观。特别是一串串开在地表，给人的感觉有点儿特别。粗略看，它的花与刺槐花长得类似，只不过花朵儿要小点碎点。它的叶比大米粒略大，椭圆形，叶片上脉络清晰，表面光滑。通体看，蚂蚱串子这种植物比周边的杂草枝叶坚韧些，在夏日烫手的地表上，照样活得挺好。虽然多年不见了，梦中，一看其花和叶，我便认出来，它就是农村老家那边常见的蚂蚱串子花。

　　梦中的蚂蚱串子花，出现的并不突兀。先于蚂蚱串子花入梦的，是我大舅。大舅已去世多年，以前活着时，他挺疼我的。大舅去世后，我就几乎没在去过他家，他家的模样，只停留在记忆中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一直忙于工作，还真没说到念到过大舅，不过，他毕竟是我的亲人，梦到他也正常。梦到大舅，好像还有其他玩伴，然后就见到了长在坡地上的蚂蚱串子花。蚂蚱串子花何以开在梦中呢？难道是谈论到中药的原因？从昨天早晨开始，医院中医理疗科每天熬煮两次中药汤剂，上下午各一包，发给在单位值班的工作人员喝。中药苦中带甜，苦味更重点儿，个别人一喝就皱眉。

　　蚂蚱串子花的出现，让我心头一惊。难道它也有清热解毒功效？也是一味清热解毒的中草药？前几天，我跟一个哥们聊天，说到我们老家附近山上一种俗称瓜蒌鞭的植物。那种植物早春开花，花开时间略晚于迎春花，花朵色黄单薄，比迎春花的花朵大了不少。瓜蒌鞭枝条蔓生，很有弹性韧性，表面光滑且硬，且总是先花后叶，开于萧瑟中。

　　瓜蒌鞭，并不是其真名，仅是我们周边几个村的叫法，它实际上是连翘。在新冠肺炎患者常喝的连花清瘟颗粒中，连翘是非常重要的一味药。听那哥们说，今年夏秋起，村里很多人都上山采连翘种子卖，连翘种子，五十元左右一斤，有的人已挣了一两万元。他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上山挖野生连翘，连根刨出，移栽到地里，准备成片栽养。

　　就像瓜蒌鞭，以前我们并不知其就是中药连翘，蚂蚱串子，或许也是一味中草药呢！我开始主动查阅其资料，对比图片。蚂蚱串子花，又名“达呼里胡枝子”，是豆科胡枝子属草本状灌木。主要作牧草和绿肥。不过，其性辛、温，能解表散寒，主治感冒发热，咳嗽。只是，这个季节上山采摘，肯定是找不到的。野外的蚂蚱串子花，这个季节早已干枯。

　　上大学时，我选的专业是中西医结合，深知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中医中药的精妙，不是三言两语可概括的，其作用，也绝非西医西药可替代。中医和西医是两套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架构，各有优势。但相对而言，中医更为博大精深，也更难学习掌握。

　　达呼里胡枝子的采收，被标注为：夏，秋季采挖，切段，晒干备用。寥寥数字，可见严谨。每种中草药，几乎都有产地和采收时令采收部位等要求。同一种药，计量和用法不同效果也迥异。中药三七，既可活血化瘀，又能止血，看似矛盾，实则统一。

　　一场梦，可能并无多大指向，我却在梦中，在这个冬季，见到了蚂蚱串子花，重温了其花开时的模样。也因为这场梦，知道了其叫达呼里胡枝子，能解表散寒，治发热咳嗽。醒来后，梦中的情景并没像以往的绝大多数梦境所遇那样全部忘记，蚂蚱串子花依然清晰。它是花，也是药，它是我梦的终点，也是我醒的起点。早识蚂蚱串子花，再知一味中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