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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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娘蒿莴苣叶星袁蒙沂叶伟青编辑袁星 |

星袁蒙沂
寻常菜,不寻常。没毛病。
说其寻常,因易得;说不寻常,因之前未尝过。想到这些,正是因为一道菜。晚餐,桌上多出一小碟菜,色泽暗黑,毫无美感。咸菜?我这样想着,伸筷子夹了点儿入口。嗯,确是咸菜。看上去,像萝卜缨子、腌菜樱子,品尝起来,味道不像。“不是花菜叶子么?”母亲一提醒,我忽然意识到“是”。
花菜叶子咸菜,去年吃过一次,一时没想起来。花菜叶子能腌咸菜吃,去年之前,别说吃过,想都没想过。老家那边很少种菜。我小时候家里有菜园,十几平方米。种过的也就白菜、萝卜、胡萝卜、豌豆、豆角、茄子、土豆、香菜、辣椒、西红柿、韭菜。一块不大的菜地,这次种这几种,下次种那几种。这些菜蔬中,常种的也就白菜、萝卜、茄子、韭菜。花菜这种模样的东西,从没种过,到底是种在地里的还是长在树上的,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不光我,老家那边的左邻右舍,知道的恐怕没几个,至今还不知道的,应该也有。那时的集市上好像没有花菜卖,啥时候有的记不清了,现在倒是常见,不再稀罕。花菜抱得紧实,在家里炒菜,火候不好把握,不是太熟就是太生,也不易入味。反正我不喜欢吃。后来市面上出现了一种绿色的“花菜”,有“短柄”,不那么紧实,叫西兰花,喜宴上常见,味道还不错。只是,有时做不好,有种青帮味,微苦涩。再后来,一种白中浸染了淡青色的“花菜”出现,抱得不紧实,看上去有些松散,听说叫“有机花菜”。做菜,比花菜入味,比西兰花少了些青帮气,掌握好火候,入口鲜脆,有滋有味。有一阵子,只要我去超市买菜,一定选一两个带回家。这三种花菜,最喜欢有机花菜;其次西兰花,其次花菜。
老家那边,经常有人买花菜吃,西兰花和有机花菜也不罕见。但从没见谁家炒花菜叶子吃,也从没见过用花菜叶子腌咸菜的。去年,二姨家的大表嫂拿了些花菜叶子咸菜来,我第一次吃,今年,第二次吃,也是表嫂拿来的。二姨家多农田,适宜种蔬菜粮食。嫂子来我家时,常带些蔬菜、粮食、花生油啥的,地道的纯天然绿色食品,家人都喜欢。
莴苣叶子,焯水后凉拌,或爆炒,味道佳。我对菜的认知,还是停留在小时候,记得那时父亲栽过一次莴苣。莴苣成熟后,叶子扔掉,削皮后用蒜泥凉拌着吃。用蒜泥凉拌莴苣是我们那儿的最常见吃法,也有炒着吃的,但不多。那时的生活条件不好,却没见谁家吃莴苣叶子,也可能有人吃过,不好吃就放弃了。我知道莴苣叶子好吃,是在镇上居住后。
出了住处的胡同口,就有几个路边摊。路边摊没有划定的摊位,每逢集市,总有人划地为摊,摆上东西在那儿卖。每天上下班,我和妻子都从胡同口经过。母亲在镇上的家中看孩子,在这里待久了,也常出门逛逛,时间长了,就与那几个摊位混熟了。有一次,卖莴苣的老头把扯下的莴苣叶子给母亲,听胡同里的人说莴苣叶子可以凉拌,还十分美味,母亲就没拒绝。回家焯水、凉拌、淋上热油,那菜竟真的很下饭。那道菜滋味好,之前却没吃过。母亲说是莴苣叶子做的,之后一段时间,我时常念及那道菜,又主动吃过几次。
小时候,我们那儿种过几年小麦。不是家家种,也不是把家中所有的地都种上。有那么几年,村里突然有人开始种小麦,其他人也跟着尝试。只不过,每家都种不多,只拿出家中很少的地种。虽然每家拿出种小麦的地不算多,家数多了,村里就有了不少小麦地。每年春夏,小麦地里总会长出一种野草。那种草,叶子细长狭窄,一般是独梗,直立生长到一定高度后在最顶端开黄花。花朵儿小,一朵朵的。小时候调皮,经常薅一些编成草帽戴。那种野草有种特殊气味,闻多了有点儿熏得慌。天热,除了编草帽戴在头上遮阳用,我们一般不去招惹它。村里挖荠菜吃的人多,也有吃苦菜的,却没人吃它。我们那儿的乡亲,管那种草叫辣蒿。父老乡亲嘴里,那种草,喂羊喂猪都不吃。
第一次吃这种“草”,是在岳母家。孩子的小姨长期在北京搞摄影,是她在北京吃过后又把这种草带上她家餐桌的。我那次去岳母家,碰巧了,稀里糊涂吃到嘴里,听小姨子解释了才知道是到处都有的辣蒿。辣蒿,学名叫播娘蒿,资料上说确实可食。记得那次吃的播娘蒿是焯过热水的,味道应该还不错,光顾着诧异了,竟忘了细品。总之,绝不是猪羊都不吃的东西,因为我当时赞叹过,也没记得多难以下咽。只吃过那一次,后来没再做过。如果不是第二次吃到花菜叶子咸菜,吃播娘蒿的经历,或许不几年真会忘掉。既然想起来了,过些天,等它们再长长,得去田野里找一些,再尝尝。
单位组织过一次拉练。在九仙山附近的一处山套里,有家不知其名的小餐馆,吃过一道菜。那道菜好像也是焯水凉拌的。满满一盘菜端上桌,一桌人都伸着筷子去夹。可能是又累又饿,也可能是人多菜少,一盘菜很快吃光。菜本身啥滋味,没拼出来,香香咸咸的,可能是调料的作用。看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没吃几口,就认出是扫帚苗子。扫帚苗子是老家那边的叫法,那种植株叫地肤。老家那边,地肤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等其长大后整棵砍下来晒干,抖掉上面的叶子和种,用细绳捆扎后当扫帚。地肤的枝条致密,一般能长一两米高,根据植株高低,做成大小不等的扫帚,扫地干净,还轻便,比竹子做的扫帚好用,还不用花钱买。房前屋后,路旁地头,随便一处地方,都可生长。
把扫帚苗子当菜吃,那次是第一次。拉练的空闲,我在网上查阅到地肤的资料,把其当菜吃的,竟然有不少地方。老家村子周边到处生长的扫帚苗子,常常拿在手里扫地的扫帚苗子,猪羊不理的扫帚苗子,直到我三十多岁后,才知道它是一道菜,一道家常菜。
农村老家,在坡岭上,紧挨着山。播娘蒿、地肤这样的野草,甚是常见,谁都认识。只是,之前从没人把它们当成野菜。乡亲们意识里的野菜,只有荠菜、苦菜、蒲公英几种。花菜叶和莴苣叶能吃,也不知晓。寻常与不寻常,隔着的,有时真就是一张纸的厚度。戳破之后,豁然明朗。
春天里,去田野,处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