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雅河畔的攀枝花
(2012-04-10 09: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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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 |
王剑冰
车子慢慢停下,抬眼见两棵大而庄严的古树立在寨口。那是寨子的象征,归家的人看到了,老远都会涌起幸福。车子被一个水洼挡住,人们弃车步行,一路泥泞,但清爽无比,各种花的香、叶的香、风的香。雨润在香里,斜斜地像进行着一个节日,泼水节快到了。
引着我们的女子叫依香,典型的傣家后人。看到一棵树上红红的果,以为是树结的,仔细辨认竟是一棵藤把树装点。果子有个好听的名字:羊奶果,像羊的奶子,长熟的很甜,有人一颗颗地采了吃。依香说,喜欢就多摘点,寨子里有的是。
寨子静静的,似乎在雨中睡着懒觉。时而会看到有人坐在哪个檐下,狗卧在一旁,墙边不是开着三角梅就是白露花。寨子的佛塔前,年轻的姑娘小伙在锣鼓声声中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细雨霏霏,薄薄的裙衫会很冷。依香说,要不是下雨,他们想以泼水的形式来欢迎的。果然看见一个个红绿小桶盛满了清水。而后送上来甜的或咸的糍粑,大家围着说话,问着好奇的问题。
我认识了纳香,在别人围着傣文传承人的时候。纳香很愿意跟远来的客人说话。
寨子还有这么多年轻人在家?有出去的。但好些家里不让,担心,就留下来。
说了大家就笑了。
茶上来了,茶是观音草泡的。喝的汤是苦荆荆,吃的有枞树花、撒撇,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还有酸扒菜、腌酸肉、帕哈鸡蛋、酸刺尖煮牛肉、野姜春干巴。好像知道为什么傣家女子苗条了,她们多吃野生菜和酸味菜。还有鱼和田螺,纳香吃田螺时特别精细,一个田螺在手里摆弄半天,谁说她认真的样子像做眼科手术。
纳香的爷爷曾是马帮头,走南闯北带着一帮人伴着铜铃和马灯。爷爷走过这里的时候,看上了纳香的奶奶,就留下耽搁多天,也不提赶路的事,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抢走了纳香的奶奶。马帮来的时候,那个寨子里最漂亮的妹子在寨子口看到了。奶奶和爷爷的目光撞在一起就有了一种电光,奶奶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来爷爷经了土匪,就又带奶奶回到了寨子,安安心心和奶奶生了一堆孩子。爷爷家里供奉着好多傣文书籍,说可以避邪佑宅。书的内容很多人都不知晓,爷爷能看懂,人们对爷爷很敬重。后来万德美等“民间文化传承人”翻译出来,是《金孔雀》、《六头飞马》、《蜘蛛王》等好看的神话传说。
纳香小的时候还见过爷爷,爷爷看起来比奶奶大多了,脾气古怪,一脸的威严,但对奶奶却是很好。纳香说她要是奶奶才不会跟爷爷跑,爷爷的心野,亏是遇了事,要不奶奶会后悔的。纳香还是觉得自己的寨子好,傣家讲和谐,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多事情。男女有缘结合的时候,就拉一根红线缠在各自手上,意思是连在一起。不过了就再拉一根线,当着人剪断。离婚了有事照样可以找对方,对方一定是去的。什么事大家都乐意互相帮忙。人死也要在院子的柱子边剪断线,说明生命断了,祭拜时不再去找升天的人,只去寺里跟佛爷说话。
寨子到处是攀枝花和芒果树,一红一绿地映衬着,三月里也是芒果开花时节,一树的小碎花,不知道怎么能结成那样大的果实,而且长得快,五月端午就可以摘了。年轻人自己交流的时候,说着傣家话,我听不懂,像在口中蹦跳着出来,脆脆的,好听极了。我相信纳香的话,这是一个和谐舒畅的民族。即使跳舞,也是柔软多姿,不张扬也不狂放,像她们喜爱的水。
大绿山弯成了一道弧线,衬托着古老的寨子,山下的楠雅河静静地淌。女孩们喜欢去河边戏水,洗大片的衣裙,晾在草地上。而男孩子乐意到山上去,经过楠雅河,会看到河边的女孩。站在高处的时候,那些衣裙成了彩色的画。有一天彩画被风吹进水里,女孩大声尖叫,男孩极快地跑向山那边的河湾。后来,男孩走过时,会以石子溅起一片水花到女孩的身上,女孩毫不留情地还击,过河过成了泼水节。再后来男孩回来,遇到女孩把晾干的彩画装进篓子,会一弯腰背起来沿着楠雅河走。绿野里的小路曲曲弯弯,小路上走过马帮呢,石头上有马蹄踏过的痕迹。风吹着,攀枝花默默地红。那个时候,两个人即使都不开口,也是说了一路的话。有时女孩会问男孩,楠雅河会流到哪里去?男孩说一直流到澜沧江,然后呢?男孩就不知道了,女孩就咯咯地笑。女孩回头的时候,男孩看到一股温情似楠雅河的目光,而发射这目光的眼睛更加好看。男孩就呦呦地喊一声,一些攀枝花被声音带进水里,漾漾地涌动,涌向好远。
纳香说着的时候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瞟,瞟的时间很短,像一束光,却是极温暖。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是从她旁边玉罕的诡笑里发现的。进门时玉罕先给我拿过一个糍粑,我想知道一些傣家的故事,她给我引荐了纳香。罩在纳香目光里的男孩叫小义,是那个高高挑挑的鼓手,刚才小义递给我一片风吹粑粑,说这个很好吃的。风吹粑粑到嘴里就化了,轻轻的如一片月。
纳香说,你没去过楠雅河,去了你就不想走了。我信。看着纳香和小义,我还信,那根红线会永远将两人连在一起。
离开湾甸的时候,又看到了火红的攀枝花,她开在一个迷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