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山

王剑冰

一

远远地望着嵩山，感觉它不光是峻拔、奇巍，更多地显示出苍雄、伟莽。

它裸露的山体，从没给人以俊秀的线条，而是凸露着粗骨虬节，沧桑一片赫然入眼。

那大片大片的灰白色块，似被一双巨手随意甩上去的，那种自然一般的整体雕塑，你很难从什么地方找到。它的苍然与“层林尽染”有着鲜明的对抗。

你甚至感受到它少有热烈、少有绚丽、少有辉煌，它不属于欢快，不属于缤纷，不属于群体，如果为这样的雕塑命名的话，它只能属于痛苦，属于孤独，属于单调，属于超群。

它是个性的，默然的，独立的。它算不上北方的山，也算不上南方的山，它只能是中原的山。在这样的山上，才会生长雄鹰，生长花岗岩，生长少林功夫。

二

住在少林寺武馆宾馆，晚上观看了少林弟子的武术表演，叹服那武竟就像舞，武舞难分，腾身、飞转、踢腿、劈叉，直舞成了精灵，看得人眼直，大气不喘。

入夜睡去，满脑子仍是刀旋棍闪，喊杀一片。迷蒙之中数次醒来，声响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直睡不着，起身推窗，天色熹微，星月亮闪。

但喊杀之声，真就自山谷间传来!那是嘹亮的童音润嗓，清气直贯暗夜云天。这里，那里，似在回荡，但又交叉不一。

渐亮的曦光中，居高望去，竟就看见一面面山坡上，一群群的少林小于在奔上跑下，如云如雾。

夺门而出，向武馆外更高处跑去。

终于看清楚了，可以说是漫山遍野，山鼠一般跳跃，林雀一般闹嚷，溪涧一般清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身着红色、黄色衣装的小子们，以少林寺为中，以嵩山为依，以松林为伴在晨练。整个的崇山峻岭，充满了少林的精、气、神!看了让人涌潮，让人感奋。

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传扬……哪里又传来歌声一片，真把少林寺的早晨渲染得如火如荼，热浪翻卷。

你也不禁要伸展一下拳脚，嗨嗨哈哈地喊上几个脆嗓觉出一腔豪气，觉出少林味来。

三

嵩山的夜，夜得十分浓厚，十分深沉，像谁以一块厚厚的黑毯子将山林一股脑地苫严。看不到夜的边缘，感觉不到夜的深浅。

而夜与静似是同时袭来，一天的喧闹慢慢沉淀成浓汁似的静谧，让人一下子还接受不了。

嵩山、少林，动与静的对应体，闹嚷起来，漫山漫谷，安静起来，阒无声息。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不敢与这夜对应，甚至不敢向前挪动半步。

即使是夜，也让人感到阳气太重，浓重得直逼胸襟。

白天对嵩山的仰视，对少林的直观，对武林的探访，仍在暗夜里闪现。

偌大一张大幕，不知是横挂还是竖遮，使得心里满满的，乱乱的，越是静这种感觉越强烈。在尘世待得久了，对这种夜总有一种不适应。

静夜里，生活中的烦恼、苦闷、迷乱，都消遁了，心内的地方越来越大，随着夜的深沉，眼前竟变得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