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1980年代中期在南京读研究生的时候,读了周彦翻译的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可谓震撼。把当时正困扰自己的关于对“写实再现”“风格”“艺术语言”的问题理解,一下子提高了一大块。以致在后来做油画教师的前四、五年间,所做的学术报告都没有离开这个基本眼界。尽管后来林夕等人重新翻译此书据说更完整一些。但从此我记住了周彦这个名字。
上月在北京,“艺术国际”采访了他谈中美当下艺术教育的差异,节录部分于此。一家之言,但他毕竟在那儿扎下根工作。是亲历。
美国的模式大概不适合中国,这里“应该”如何做,明白人有许多……

周彦,湖南人。学者、艺术批评家、策展人。
广州中山大学哲学学士,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硕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艺术史博士。
现为美国俄亥俄肯尼恩文理学院美术史系教授,教授中国美术史、中国现代及当代美术史;并任视觉资料室主任。
出版多本著作,探索公共艺术、地域性及全球化等主题。
周彦专访:谈美国的艺术教育
主持人:能不能给我们谈一下美国的艺术教育?
周彦:这个话题很大,美国的艺术教育有艺术教育和艺术史教育这两个不同的部分。
一般而言,美国艺术教育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在于,他们在培养一个艺术家或者培养一个艺术史工作者,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大的环境,他们必须有一些基本的人文素养。这不光是艺术类,包括其他的(社会学、心理学、法学)学科都是这样,给他们提供课程的时候,一开始根本不强调你是一个艺术系或者美术史系的学生,很多学校第一年不分专业。不是第一年就把专业定好了学四年,很多学校第一年没有专业,要修各种各样不同的课,但会规定你要选文科、社会科学的哪些课程,从这里面去找自己需要的。不知道将来干什么事的人,就跑来修艺术课,有画素描、二维、三维的东西都有。历史、艺术史、文学、法律、政治学这类的东西,学生都可选修得到,我所在的学校更特别一点(文理学院),文理学院的意思是四年制大学,没有研究生培养,75%的学生将来是读研究生的,给你提供为研究生做准备的课程。所以数理化、人文科学、哲学、经济、政治学、艺术、历史、语言等等课程都有,所以在这个环境里面培养出来的一个艺术系的学生和美术史系的学生,一般来讲都具有基本的人文方面素养、基本的研究和写作能力,然后第二年下半年才开始进入纯粹的美术史系和艺术的比较专业的学习。
我觉得这个很重要,艺术系或艺术史系的学生最后培养出来不仅是艺术和艺术史的学生,是有基本人文修养的学生。

主持人:我们刚才了解到您在近几年参与到国内的艺术教育,您能不能给我们对比一下美国艺术创作这方面的教学和国内艺术教学方面有比较大的差别?
周彦:我觉得好象中国的情况自身差异就比较大,比方说中国美院和中央美院、四川美院和广州美院,还有现在很多大学和综合性大学下面有艺术学院和艺术系,互相差别非常大。
我听说现在一些省份的大学四年时间完全在传统地(三大面、五大调)画素描、色彩,四年时间完全采取这样的方式,这个差别有多大。现在中央美院或者中国美院包括四川美院肯定不一样,至少肯定不会用太多时间长期画素描、画静物,也许很短时间就过去了。中国的差别特别大,有的学校所提供的对于现代艺术的了解几乎等于零,他们的课程大概讲到二十世纪初,二十世纪中就没有了,因为他们老师也不了解,他们也没有兴趣。如果到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四川美院、广州美院去看的话情况就不一样,至少他们里面有好多老师对这个感兴趣,而且要讲的话必须要讲到今天(至少讲到九十年代),这个差距就在这儿。
和美国比较相对来讲中国比较单一,艺术学院的学生和美术史系的学生,他们一进校就很明确是学艺术,至于是不是了解这个行当,进一步有多少兴趣,就变得很难说了。美国的不同地方在于,第一年一般不分,最后选定这个专业,至少有50%觉得这个专业可能还有意思,这个专业和我的素质、能力比较切合,这个比方有点不太恰当,就像我们先试婚一样,试完婚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分手。完全可能因为选择了一个艺术专业,我发现还不是太好,跟导师去聊,导师会给你分析大概还是这个比较好,不行就换一个。至少,来上我的课的学生他是学艺术史的,心理学的,社会学的,他们基本上对这个东西有兴趣,其次他们基本的素质和能力比较切合他所学的专业。我觉得这个就是差别。

主持人:他们在选择上的余地比较大?
周彦:选择余地比较大,从学校给你提供的环境,尽可能让每个学生找到最适合的位置,这也给你整个人生定位。
如果完全是为工作考虑,美国有很多的技术学院、也有很多所谓的社区学院,进去以后就学电脑,就学会计,护士,四年、五年出来就是从事护士、做会计、写程序,这个很明确。
综合性大学、文理学院都比较强调要把基础打好,要找到最合适你的专业来继续读,真的要有兴趣,符合你的基本能力。

主持人:如何看待中国的当代艺术生态和美国艺术生态之间,对比的给我们讲一下?
周彦:这个很有意思,中国感觉是在上升,美国感觉是在下降,这是一个大的印象。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我到美国去,当然我们那个时候心态也不一样,当时还是朝圣的心理。毕竟二十世纪战后美国艺术是世界的领头羊,美国的艺术是世界的艺术这么一个概念,美国的当代艺术就是世界当代艺术,基本上是这样一个概念。所以去看惠特尼、卡耐基也好,甚至去看大都会也好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看,看了非常激动。回来想想我们的东西觉得很弱,力量不是那么强,和后现代主义有一段距离。这种感受慢慢地开始在转变,尤其到了本世纪以后,此消彼涨的过程好象越来越明显,国内这样的一种市场、美术馆、私人空间、公共空间、艺术区的建立都给你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主持人:事态很好。
周彦:很火。再到纽约去看,我听说巴黎给人感觉也有点类似。最近这两年经济方面不景气,石油涨价很大程度上冲击到艺术市场,因为有人就用一个简单的说法:艺术就是靠钱砸出来的。你现在觉得我们比较有钱,反而是美国人和法国人的钱包不像以前那么鼓。背后我在想这个中间有没有文化之间此消彼涨的态势,在下个三年、五年、十年会不会出现,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北京、上海已经成为世界多个艺术中心里面的一个中心或者两个中心。当然二十一世纪的态势不太一样,世界艺术中心从巴黎往纽约转移,现在很难说纽约往北京转移,而是另外一种说法开始出现多个中心,多中心的时候北京和上海可能成为多个中心里面两个更为重要的中心。这是一个大的此消彼涨的感觉,差别在这儿,但是这个里面的崛起和里面的毛病很多。这是另外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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