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读木心《文学回忆录》第五十九讲
(2024-01-22 11:01:04)| 分类： 随笔 |
现代派、先锋派，不是单一的流派，是许多反传统文学的种种流派的总称。
最早出现的流派，即上次讲过的象征主义。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被称为象征主义的奠基石。
第一次世界大战（正确讲是“欧战”）发生前后，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各种派别先后出现，形成高潮，有后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意识流小说、未来主义等等。
一批有世界性影响的作家：爱尔兰的乔伊斯、奥地利的卡夫卡、法国的普鲁斯特、比利时的梅特林克。诗人有英国的叶慈、艾略特，意大利的庞德。
到了三四十年代，因为反法西斯，文学又出现转入现实主义的流派。但那时的现代派文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暂时沉寂。二战后，悲观气息又起，存在主义应运而生。
存在主义风行一时后，现代文学再度风起云涌，可称后现代文学。有萨特、加缪代表法国存在主义，是存在主义的创始人和主将。
以法国的尤奈斯库、爱尔兰的贝克特、美国的阿尔比代表荒诞派戏剧，法国的罗布–格里耶代表新小说派，海勒、冯尼戈特代表美国黑色幽默派，奥斯本代表美国“愤怒的一代”。他们大都和存在主义哲学有关联，艺术上各有标榜，各有特色。
现代派在思想内容上有何特点？鼓吹非理性主义。
什么是理性主义？从苏格拉底到启蒙运动，到十九世纪末，很长一条理性主义道路，后有直觉主义起来对抗。这一来，和传统文学大大不同了。欧洲从希腊、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都是提倡理性，多是现实主义的。现代派反这个东西。
二战前，现代派文学受的是叔本华、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二战后现代派文学，受的是存在主义哲学影响。
我一直讲存在主义并无新意，是大战后青年人没有心思去细读叔本华、尼采、柏格森的原典，存在主义是前三者思想的通俗化、平民化，抄近路，正好合了战后青年的胃口。
这一来，和传统文学大大不同了。欧洲从希腊、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都是提倡理性，多是现实主义的。
现代派咱们还是谈谈存在主义老祖宗：叔本华、尼采、柏格森三人的哲学。
叔本华，认为生存意志（或称生命意志、生活意志）是万物之源，理性是管不住的，宇宙意志，即人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世界就是“我的意志”。意志，是不尽的欲望，厌倦，欲望没有尽头，人的一生充满痛苦。是佛家思想的欧化——而且说了一半。他讲的是佛家讲的“人间苦”，另一半，清静、超脱，叔本华不讲，讲下去，就成宗教。他的哲学，不讲救世一套。
柏格森认为，生命的冲动是宇宙万物的主宰。物种形成进化是这种冲动的派生物。理性无法了解这世界，科学知识是理智的概念，人造的符号，不能翻译宇宙本质，只有凭直觉达到主体客体无差别的境界。这对所有现代艺术起了深刻广大的影响。
尼采，早期是叔本华的信徒。后来反对叔本华，悟到叔本华的生命意志不符他的想法——权力意志。由此产生超人哲学——人从猴变，已看不起猴。现在人不行，就要超人。他认为要超人、强人来统治这个世界上的弱者、平民。可谁是超人？强人？法西斯利用他，他知道了，不会喜欢法西斯的。他提出“艺术就是艺术”（这接近真理）。此前，艺术被说成各种东西。他又说：“艺术高于一切。”这又说得好。
还有一个人不能忘掉：弗洛伊德。他的“潜意识说”，对艺术有莫大的影响。是艺术家内在的潜意识的外化。以性解释一切。
接下去就是存在主义。他们宣称：先有主观意识，再有客观存在。认为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我反抗，故我存在。影响现代艺术的四位大哲学家。两位是贵族性的：叔本华和尼采。他们影响的人，在二十世纪寥寥可数，但都是大师级的艺术家，数得着的，都是位置最高的。两位是平民性的：柏格森和弗洛伊德。深得人心，影响广泛。
现代派文学的特征，大致五种，还不全面：
一、强调表现自我，不重视环境描写，把个人内心活动作为写作的重心。人物都是悲零的、微末的、畸形的、游离于社会之外的陌生人。
二、以前传统的写实主义，典型环境典型人物这套把戏被抛弃了。现代文学的人物都是模糊的，形象支离破碎的。我认为好多现代派作品是滥用自由。没有一种技法是必然成功的。
三、象征手法。以具体形象表现抽象概念，物质形象表达微妙幽谧的思想感情。现代派的用感觉表达思想，是认为思想可以还原为感觉，是柏格森那里来的。他们反对“典型说”的现实主义，又反对浪漫主义直接表达感情。
四、意识流。
五、荒诞。也是手段、方法，把现实事物夸大到极度怪异、不可能。
接下去讲“后现代派”。二次大战后，欧洲人的精神、灵魂，处处是废墟、创伤，感到前途渺茫，情绪低沉。听说德国大学生战前好读尼采，战后好读老子——老子毕竟挠不到德国青年的痒，存在主义乘虚而起。认为自我的存在，才存在，自我高于一切。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地点，是非常有幸的：现代过去了，后现代乏了——我们到了痛定思痛、闹定思闹的时候。我们的立足点不是痛，不是闹，而是“思”。波德莱尔说：现在是沉醉的时候。我说：现在是思想的时候。
现代派已有大成者：普鲁斯特、乔伊斯、伍尔芙夫人。我内心的口号是：不做大成者，要做先驱者。一入流派，就不足观。所谓时髦，就是上当的意思。
中国有没有现代派和后现代派？有，但等于没有。都是浅尝者。
2024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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