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几天在CCTV音乐台“影视留声机”节目播放的《亚特兰蒂斯》，我喜欢的导演吕克·贝松和作曲家埃里克·塞拉的作品。欢迎有兴趣的朋友们收看！                       

在《碧海蓝天》之后，吕克·贝松拍了一部记录片《亚特兰蒂斯》。这部电影中只有数句旁白，其余只有音乐与悠闲的海底生物。记录片似乎能够隐藏导演的视角，其实也是最直接的呈现，这样才能了结他对大海的复杂感情。《碧海蓝天》让他意犹未尽，这一次他要把心里的大海之歌痛痛快快唱一遍。这部记录片包含有九个主题，分别是"内心"、"旋律"、"悸动"、"灵魂"、"黑暗"、"心灵"、"温柔"、"爱"与"恨"。这也是一部音乐片。音乐充当了旁白，始终弥漫镜头。艾瑞克·塞拉的音乐才华在此得到淋漓发挥。

   亚特兰蒂斯是欧洲古代传说中的一座财富与罪恶之城。传说城中富人挥霍无度，骄奢淫逸，因此触怒了天神，于是遭遇火山爆发，被埋在火山灰下，之后又遇洪水吞没，永远葬身海底。这些在这部记录片里都被略去，亚特兰蒂斯，化身为一个神秘、传说与古老文明的符号，一个欧洲的故乡情结。

每个人都对大海心怀一份深情，大海因此有了不同的色彩。《碧海蓝天》中，雅克把大海认作故乡及自由乐园；海边的村上春树看见了怅惘烟波；有人看见海的黑暗与浓酽颓倦；也有人觉得恐惧与隔绝。在我的想像里，遥远的大西洋，因为有了人鱼传说，就有了深沉而古老的蓝色，是茫茫大西洋确定了爱情的伤感基调。吕克·贝松看见的是一个人类社会的倒影，看见神奇、逃避、生命力与政治。而我们在他的镜头里看见的不仅是温柔海底世界，还有一个男人的天真与梦想，还有来自童年的激情与较真的游戏态度。

音乐与镜头互相追逐、互相诠释。贝松看到了美景总是要拉上塞拉一起分享，镜头因此有了节奏感，音乐成为一幅构思精巧的图像。在潮声中，突然出现一个水珠飞溅的慢镜头，音乐顿时缓缓飞升。当鲨鱼“轰”地撞翻了摄影镜头，塞拉立即跟上惊心动魄的打击乐。默契是一种完美的协作，也是每一天、每一个细微愉悦的发现中，彼此给出难题煽动灵感的游戏。

每一段影片都被配上不同风格的乐曲。电子乐、管弦乐、流行乐、歌剧片段，混声合唱等等，直接对置。在宏伟的传统管弦乐之后，是摇滚乐的欢腾；在电子乐营造的幻境之后，是流行乐曲的随意，其中以电子乐模仿的自然音响穿插在段落之间作为衔接过渡。塞拉在多年的电影音乐写作中，已逐渐成长为成熟的跨界作曲家，他信手拈来各种风格的流行音乐、模拟亚洲的民间曲调，援引歌剧片段，并且他的打击乐总是写得那么激动人心。各种音乐风格被他有序安排、衔接，音乐的结构甚至塑造了电影的结构与叙述节奏。

塞拉的电子乐混响音色带给我们熟悉的水下经验。带着隔离、窒息、安宁与轻微恐慌感的美妙。日光变得恍惚清凉，时间突然慢了一拍。一记浑浊的电子巨声中，镜头扎入海底，仿佛从嘈杂人间逃逸到了另一个世界。

开篇的“内心”，运用电子合成器模仿传统管弦乐队，紧接着鱼群的“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之舞，开始出现塞拉得心应手的打击乐，节奏跟随着鱼群的舞姿切换。在“爱”这一主题中，唱起轻松的流行歌曲。曲调简短，结构散漫，女声温馨哼鸣，时而与男声叠唱，时而絮絮叨叨地说着爱的言语。当珊瑚树在漆黑深海中摇摆，只听见风声呼啸穿梭，仿佛置身黑夜的北方冬季旷野。

种种以陆地的经验描绘海底与音乐风格的碰撞，油然而生出音乐的幽默感。这是区别于传统诙谐曲的曲调幽默，而体现在音乐组织内核的娱乐精神。塞拉与贝松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彼此扮个超级玩家的大鬼脸。但这直接的碰撞里也产生出意想不到的诗意。叫人难忘的是“悸动”中的一段“海底演唱会”。塞拉为一种带有翅膀的鱼搭配了一个飞翔的女高音，选自贝利尼的歌剧《梦游女》的唱段“怎么能够相信”。在此，一切静止，听歌声盘旋。

这首悲伤漫长的歌，将时间放慢。它的美超越了引用的表面含义，牵引出亚特兰蒂斯穿过历史、传说、记忆与漫长变迁中的想像的激情。叫人想起塞拉曾在《第五元素》里也引用过一支歌剧名曲——董尼采第的女高音咏叹调《当香烛燃尽》。两首咏叹调都像是甜蜜与悲伤交织的凝望。这效果与亚特兰蒂斯这个标题的神秘意味相似，带着不确定的伤感的气味，带着悲怆、爱情、记忆、历史以及美的与生俱来的灼痛感。

在“黑暗”的深海中，出现无伴奏的混声圣咏合唱。声乐随着漆黑的海沟漂移，光线穿过，窥见深海的壮阔自然景观。海底礁石像山峰林立，在合唱声中一一掠过。古老的山脉重现眼前，仿佛千万年的时间瞬间在眼前凝结。亚特兰蒂斯传说中的远古山脉与生命的迹象，原来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在鲨鱼的袭击之后，打击乐静止，只余弦乐的一线长音。之后，镜头在海沟中缓慢游走，海底岩石在强光照耀中像珊瑚那样洁净剔透。短促的电子音点淡淡持续，举重若轻，一个伟大的秘密正在周密而有序地酝酿中。山摇地动的巨大音响是从地壳内部缓慢渗出的，在凝聚、增长、缓慢累积。在岩浆涌动的自然音响中，出现平静透明的女声合唱。在壮丽的自然景观面前，音乐的语言与我们的视线一样，是平缓而虔诚的，默默观望。

原来是海底火山喷发！

火红的岩浆冲出海底，掀起翻滚的巨浪，水火不容，海浪仰天呼啸。大海沸腾，在天地间恣意挥洒，将颤抖传递到它的每一片波纹。镜头终于也跟着排山倒海地爆发了，巨浪歌唱着生之欢腾与力的赞颂，冲向天空。到此，音乐静止，摒吸聆听大自然的交响曲。

之后，一切复归平静。微风轻拂，静波流光。亚特兰蒂斯的故事再次隐没在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