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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电影乐评文化 |
在影院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几乎没有注意到其中的音乐。直到电影结束,灯亮散场,还呆坐在座位上发懵,才听见一段音乐的主题句缓慢溢出,两个音,晃荡三遍,不是叙述,只是回味。
找《色戒》的原声碟来听,也只是想用来回味,不料音乐很美。电影作曲家亚历山大·迪斯皮拉特是个法国人,他为《色戒》写了25段音乐,却没有一段是中国曲调。这大概是这部电影音乐最值得玩味的地方。一般外籍作曲家来为中国电影作曲,往往会无形中强调中国味。迪斯皮特拉写得倒像个留洋的海派音乐家,不用乡土的曲调,却有亲切的乐句组织方式。他在片中引用了一首勃拉姆斯的钢琴曲,《A大调间奏曲》,Op.118NO.2。这支钢琴曲调与他写的主题句神似,几乎可以看出他的灵感来自这一曲。忧伤,但有节制,只是他消解了勃拉姆斯的苦涩。
听这张唱片,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迪斯皮拉特的另一部讲述中国故事的电影配乐,《面纱》。这两部配乐没有曲调雷同之处,却泄露了作曲家的创作秘密。他好像不喜欢改变节拍速度,让音乐在同一种中速的节拍里匀速前行,缓缓道来,这令音乐有了一种旋转的错觉,像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在《面纱》中,音乐旋转出了泛黄的宣纸质地的码头、船只、竹林,和泛着天光的南方水田。而这一次,他的万花筒有了黑暗底色。夜色深浓,杀机遍布,上海街头,悲伤的异乡客,汤唯的浓绿旗袍,梁朝伟猛然发光的眼神,都变薄变淡,一片一片被收集在这个历史与记忆的万花筒中。这种旋转万花筒式的写法叫人怅惘,音乐与电影留在记忆里的模样,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的曲调零碎,一句一句像偶尔飘进耳朵的某个片段。音乐的叙述性被削弱,只是让音响营造气氛,一种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习惯性的低头的姿势,和无奈的沦陷。迪斯皮特拉维持了传统电影音乐的唯美气质,同时将现代作曲法带进电影音乐,以音色的差异来塑造情绪的微妙转变,正好符合李安的低调合理的风格。听到专辑后面的一首“王佳芝的主题”,才发现,上述的每一首原来都是这支主题的分解。这些分句被填入场景,诞生了新的意义。王佳芝的主题清丽婉约,由钢琴弹奏,更像山泉叮咚,她是这样纯粹的一个女人,她的多情是细腻的折磨,她的微弱曲调最后是在弦乐队的重复中流向了开阔。
在这张原声碟的末尾,这支曲被填上词,由张学友主唱,歌词里唱道:“记忆不断闯进来,一切变得明白,曾经拥有的爱,比我更需要存在。”人在乱世,是非难辨,何况世上很多事并无准确答案。只有眼前这一点感情有着真实的温热。
迪斯皮拉特为配合剧情而作的《诱惑》与《欲望》两曲非常出色。“诱惑”竟然无比温情,是这一大片阴沉的音乐里唯一有点光亮的一首,没有造作,诱惑听起来就像是幸福,只是后来不幸又重现杀机与警觉。而“欲望”对情欲的阐释更加精彩,在钝重的心跳声中,灵魂在温暖的肉体中升华,出现幻觉,音乐从线条氤氲变成了天堂的光线游移,之后转向浓重的悲哀。这一悲哀的转折就是人生颓唐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