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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六个黑色大垃圾袋在卧室堆了一周。想着要在清洁工下次来之前把它们收拾了,即使看着实在碍眼,但走进走出,似乎总有更急迫的事要做。有时候我铺着床,怔怔望着六大袋上百件的衣服,发呆,却没有打开的想法。都是好衣服,所以也不舍得扔。大房子衣帽间至少还有这样的三倍,没拿回来已有二年,没这些衣服也过得很好。
这样想着心里忍不住泛起悲凉。许是这些日子我禁食,食物突然和我没关系了。似乎身体里、生命中有一部分器官突然转面不见我。常常站在厨房不知所措。
不靠食物、没有成堆的衣服,我也过得好好的。这些年,怎么曾经津津有味的乐趣,竟转身远我而去。可是我明明不惋惜。这点令我稀奇。
日日都在清冰箱囤货。这个月的计划是一周四天不购物,剩下的三天,除了不得不买菜,简直懒得出门。手机里常用的几个购物软件,放进购物车的东西,隔几天又删了。没什么非买不可的理由。这几天洛杉矶大雨,更是躲在屋里的理由。
周末,Daddy挨个儿给儿子剃头,个个后脑勺圆圆滚滚,精神帅气。我每每看着自己肚子里剖出来的这一堆,总爱唤一声:“宝贝”;手情不自禁伸出去,也总有人扑上来,吊着膀子亲了又亲。
小男生的后脑勺,圆润的小屁股,坚挺的后背。兀自唤着“我的儿子”,可年轻的身体、聪慧的头脑,早已不再是曾经依偎我怀中吃奶的婴孩。我美滋滋“我的我的”,这满足还能多久。小脑袋里几亿条信息,关乎我这个妈的,只怕少之又少。
这一切都会过去。看得见摸得着的,都会过去。
不吃东西会成仙。可能形容的就是这一刻的感觉。上一次禁食祷告是2017年七月,持续了七天。这次明显愉悦得多。灵魂深处的释放和飞跃,如进入奇妙又奇妙的高空;仿佛与那驾行穹苍,跨越洋海的并肩。心里整天唱着歌。
有时候我在厨房做饭,望着面前一盘盘做好的菜,我记得每样食物的味道,鸭肉的紧致、牛肉的酥软、红烧肉的甜糯、鱼的鲜嫩、水果的爽脆、蔬菜的清香......,却没有霸占它们的欲望。我仔仔细细端望,冷静到不相信自己。
抑或我从未认识自己。每一个此刻,都颠覆我以往的认知。
一遍遍翻着日程表,如果不是已经填满的安排,我理该吃吃睡睡,伺候孩子伺候老公,然后,日复一日混到他们上大学,我俩找个好地方旅行,吃遍Yelp上所有的四星半。
怎么突然就变了,对世界的喧嚣如隔岸观火,心埋在岸边,灵魂在树上歌唱;想我的,梦里闲聊,每一句都是一百年前的故事。
看电影的角度也不再一样,是以看出新的视野。我看着电影,世界的另一头,谁看着我?一百年以后,我是否还记得这六个黑色垃圾袋里缤纷的牵挂?要命的是,彼时,这一切还会成为牵挂吗?
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这辈子竭力追求的,可会在永恒里等我?或者用尽力气撕扯我,禁锢我?——巴不得我在抓的过程中愈陷愈深,迷失自己。
好在我早已下定决心不上当。
放下各样重担,脱去缠累我的外衣,存心忍耐,奔那摆在前头的路程。很不容易。但每天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好过永不开始。
九天没有吃东西,对于我这种饕餮一族,何尝不是考验。也许我是刻意挑战自己贪婪的食欲,放下需要安静的身心。其实即便觉得食物与我亲,亲的也实在不是胃而是感觉。或者,品尝是对思念的慰藉。那紧致、酥软、甜糯、鲜嫩、爽脆、清香的过往的记忆。有多少次我们开口吃饭,是为了维持生命?太多消逝而去的无奈,太多错过,太多无能为力,太多不可抓,用这眼前的食物填补。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不吃饭便少了很多事做,也少了应酬。似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和吃有关。聊天要配杯咖啡或茶,相聚要有成桌的美味美酒。可是常常我们美之名是点缀是配角的,不知不觉登堂入室,成了耀眼的主角。于是吃饭以外,理该要做的正事,倒不那么在意了。渐渐交流越来越苍白。于是,无所谓想法,无所谓斗志,无所谓目标,快活才是焦点。直到某日,这些全部挪除,才能真正安静在灵里。
挪去障碍,无处逃避,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直视自己。这样的活动很适合我,理应半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