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苏轼《念奴娇》《永遇乐》《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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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先生《唐宋词系列讲座》
24-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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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词十七讲》第九讲之苏轼(下)
P271
叶嘉莹《论词绝句》揽辔登车慕范滂,神人姑射仰蒙庄。小词余力开新境,千古豪苏擅胜场。
前两句是他性格的本质,他的持守、超旷的达观,就是这种境界,小词余力开新境。苏东坡的诗也好,文章也好,书法也好,什么都好,写词是以余力为之。可是一个人有诸中而后行于外,不是描头画脚的矫揉造作,是你真正有这样的修养,你尽管是余力为之,它自然也把你的修养流露出来的。千古豪苏擅胜场。我所说的“豪” ,是因为一般世上人的批评,把苏东坡称作豪苏,把柳永称作腻柳,把苏东坡与南宋的辛弃疾并称,两个人都有开阔博大,脱出于绮罗香泽闺房儿女之外,是一种开拓、发扬。
其实苏东坡跟辛弃疾两个人并不相同。辛弃疾是英雄豪杰之气(志气、志意),而苏东坡是逸怀浩气之怀,旷逸的襟怀。
苏东坡要看他的忠义的持守,政治的理想,在挫折失意之中旷逸的襟怀,这两种修养相糅合所造成的一种风格。
苏东坡最有名的、被人以为是豪放的一首词
《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作为词,它的韵律平仄押韵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写词的时候,先要找一本词谱、词律的书,把平仄熟悉了。
他们对于古典诗歌的音律不能够掌握,对于古典诗歌里边的内容、真正的情意也没有能够完全体会。用演话剧的声调,这样夸张造作地来读诵,就失去了古典的风格,失去了古典诗歌原来的感动人的力量。
苏东坡(的词)绝不是不合律的。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现在的文法来看。在词的格律上,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它要有一种顿挫的美。
“谈笑间”,这是流传的版本,查《词律》,是“谈笑处”。羽扇纶巾谈笑处,樯橹灰飞烟灭。这里是仄声。
多情应笑我,按照文法是 应笑我,但是读的时候格律不是这么读的,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我是跟后边连着。
凡是韵文,它一定都要有一个顿挫和节奏的。有的时候,它顿挫的节奏跟文法上的节奏是合一的;顿挫上节奏的停顿,跟文法上的停顿不需要完全合一。读的时候我们要掌握它韵律上的节奏,讲的时候你可以按文法来讲。
诗里边有的句子也如此,欧阳修: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如果按照文法:
黄栗留--鸣--桑葚--美,黄莺鸟的别称--动词--名词--形容词
紫樱桃--熟--麦风--凉。
但是我们的诗不这么读,我们说: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
所以诗词的读,你应该注意它的韵律的节奏。苏东坡的词,就是被很多人把它韵律节奏的标点点错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把他的悲慨不但是融汇在开阔博大的景色之中,而且融汇在古往今来的历史之中了。这是苏东坡能够造成他旷逸襟怀的另外一个原因:历史上的通观。把自己放在整个大历史背景之中,不是我一个人的盛衰成败荣辱,古往今来有多少盛衰成败荣辱。
声音的概念体会:大江东去,写得真的是博大开阔;《永遇乐》的开头写得那真是委曲优美,苏东坡的两种美。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把自己放在古今如梦之中,把自己放在历史的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之中。(这种修养)还不只是学古典文学的好处,(也是)学历史的好处啊。
历史是非常重要的一门学问,鉴往知来,司马光写的历史叫《资治通鉴》。
作为一个人,也应该有一种历史观点的看法,你才不把小我的利害计划得很多,不把小我的忧患看得那么沉重,就有古今许多历史人物和你共同担负了这些盛衰兴亡的悲慨。这正是苏东坡能够有他的旷达的一面。
赤壁 在这里也是苏东坡想当然尔。因为苏东坡所游的赤壁,并不是周瑜破曹兵的赤壁。
赤壁有四处:一个是周瑜破曹操的地方,在湖北嘉鱼县;一个是现在苏东坡所游的 赤壁怀古 的赤壁,在黄冈。另外两个,一个在武昌,一个在汉阳。
杜甫《北征》: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金圣叹:诗人之眼,上观千年,下观千年,杜甫行至此处,就分明见有一虎,读者要问虎在何处,哀哉小儒!
苏东坡的悲哀,从来不像李后主那样沉溺在其中的。他写的背景这样开阔,他写的历史这样悠久,融汇在整个江山历史之中。里面有我的一事无成跟周公瑾的对比。可是周公瑾又如何?不是也“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了吗!这是他所以有旷逸的襟怀。
李太白: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这是李太白的飞扬之处,在寂寞悲哀之中的飞扬,李白也是不甘沉落的一个人,是一直要飞起来的。他是写一种悲哀寂寞的心情。我要把我的精神、我的感情,寄托在那无情的明月之上。
李太白就是写闺房之中的相思: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你要看到中国古代的诗人他们真正的精神面貌的、那个根本质素的所在。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在悲慨之中的一种超脱,一种跟高远的天地、跟江山明月的一种结合,这是他很有特色的一首词。
大江东去,悲慨跟旷逸的结合,写得很飞扬、很跳荡,自己跟周瑜的对比,周瑜也被淘尽在千古风流人物之中了--好几个层次,以及最后:一樽还酹江月,在寂寞悲哀之中的,那种要飞起来的神情的踪迹不是很明显的,都是跳荡飞扬的,是你不易掌握的。另外有一首词,也是在黄州写的,这首词里这种感情的转变,是比较容易看出来,有一个线索可以追寻的。
他在黄州连头到尾一共有五年之久,从神宗元丰二年(1079)到元丰七年。他是将要离黄去汝,你看他的感情,就看一个人怎么从悲苦之中能够挣扎,能够解脱出来。
P281 / 42:20《满庭芳》元丰七年四月一日,余将去黄移汝,留别雪堂邻里二三子,会李仲览自江东来别,逐书以遗之。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这真的是苏东坡!他说我到汝州去,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一定也是很美的。
《诗经·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
苏东坡曾通判杭州,获罪是在湖州,都是江南的地方。
你看苏东坡,他把他的悲慨跟他的旷达,这么美好地结合在一起了。他一方面对自己的苦难能够不执着的超脱,一方面如此的多情,对他所有经过的地方,所有经过的人物,如此的念念不忘,要从这样的多方面来认识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