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天特别寒冷,北风如刀,整日呼呼地抽,屋外滴水成冰,屋内人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火,潮湿的树根冒着浓浓的黑烟,熏得人眼都睁不开,不停地流水。尽管如此,烤火是那时候人们冬天几乎惟一能做的事情。
孩子则不一样,可以不顾严寒,三三两两相约到野外玩,或到封冻的河上滑冰。记得我和弟弟经常到生产队的草垛去打洞。草垛是热的,我们可以在温暖的草窟窿里谈天说地,还可以深出头去看外面的世界。草里有没收干净的稻子,麻雀就常来觅食,于是我们用麻绳织成的网来捉麻雀,有时半天能捉到十多只。那时人穷,缺吃少穿,麻雀自然成为美味佳肴。母亲不喜欢吃麻雀,于是我们就把捉来的麻雀用绳系成串,送给姨妈。姨妈是母亲的远房姐姐,也是我家邻居。每次见我们送去麻雀去,她都喜欢得眉开眼笑。我们也乐意看她杀麻雀、用开水烫麻雀、解剖麻雀,然后洗干净烹调,很快整个厨房弥漫着肉食的香味。做好了,她总会让我们尝尝,我们也在吃上两口后满足地走开。
小时候的冬天不仅是寒冷的,更是饥饿的。大人不在家,我们常常把红薯放进锅洞或烤火后红彤彤的碳灰里烧,半生不熟时,兄弟们就争着分吃。有时,我们会把稻子放进尚热的碳灰里炸出米花来,尽管米花小,但抢着吃总是别有味道。大雪封门的时候,没有菜吃,家家只能吃白饭。我常常到野外去翻雪,找野菜,荠菜、野菠菜还有野生的小蒜,放在一起用开水一烫,再用盐腌一下,加上少许香油,吃起来香喷可口。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积雪里找到野菜的,只有经常挖野菜的人才清楚哪儿有哪儿没有,我是经常挖野菜的人,所以大雪封门时,我是很少几个能够找到野菜的人。
池糖里的冰冻得很厚,村里的人不得不反复地砸冰取水。人们取水后就走了,而我常常把特制的网兜深进冰窟里搅,几乎每次都能捉到大小不等冻僵的鱼。有时,我会把自己倒挂在水塘边的树杆上,让树杆弯下去,然后把手中带有长柄的网兜推向深水,经常能够网住鱼,如没网住,就在水里不停地搅动,也常能网住鱼。那时父亲常年生病,需要补身子,一条鱼能给他带来营养、欢笑,也能给他带来希望。庄上有孩子模仿我,多数是无功而返。有个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也把自己吊到树上去网鱼,结果网住鱼后特别激动,竟放松了脚,一头扎进水里,不仅跑了鱼,还差点送了性命,后来成为东施效颦似的笑话。
走过童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国家,都走过了一段艰难岁月。而今,我们不再需要在冬天里守望着灰色的原野,凝望那片明净的天空,在严寒、饥饿和无所事事中等待春天,期盼着更好的未来。今天的人们包括90后、80后甚至70后,几乎都没有那段记忆。有位父亲跟儿子忆苦思甜,说小时候经常吃烤红薯,儿子惊讶地说:“哇,那时的生活那么好,成天能够吃到烤红薯!”是的,在他们看来大鱼大肉不算什么,野菜、杂粮才是稀罕物,是奢侈品。世道真的变了,这种变化是越来越富足了。但我要说的是,对于今天的孩子,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他们少的不单是一段艰苦的经历,更少了逆境赋予人们的那份坚毅。就某个人来说,缺少这种品格并没有多大危险,而对于一代人、几代人甚至整个民族来说,则是十分危险的了。
相信很多人忘记不了非典来临时千街空巷、人人自危的情形,人们对于死亡的畏惧让我害怕,当时我很为中华民族未来担忧。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举国伤痛,一个民族一刹那间体现出来的脆弱,也让我为这个民族的未来感到不安。其实,对于社会群体中的个体,其况更令人担忧,许多年轻人面对挫折、迷惘、困顿、烦恼等,排遣情绪、调适心理、应对风险的能力差到难以想象,甚至走向极端和死亡。他们在困境面前表现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着实令人伤痛。为此,我曾思考过教育能否为他们和他们找到出路,后来我明白,教育毕竟无法代替生活,生活的教育往往是刻骨铭心的。
冬天还会周而复始,但当冬天再次来临的时候,我还会想起我的童年,想起那许多冬天里的趣事,也总会一再思考冬天带给我的、我们的和我们民族的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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