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开元寺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滴滴答答的，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个个精巧的水花。

寺中的香客，并没有因为连日的雨水而减少，外地人居多。人们各自忙着，在清亮的雨里虔诚点燃愿望，礼拜佛祖。

我的手里也有一把香，一把比较粗大的无字的香。站在雨里，点了很久。

观音阁的门槛外，跪着一位壮实的中年妇女，半趴在门槛上，仰望菩萨，急促而响亮地诉说着，不断比着手势。我没有听清她到底讲的是什么方言，是念经文，还是祈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讲得这么大声。看样子，应该是经常这样迫切祈祷的。那声音这么有生命力，应该有能力去争取的，不知她想要什么。

又听到一个妇女让孩子跪下，口中念到：“来，求佛祖保佑成绩好好，平平安安！”年轻一点的，基本不会把“平平安安”放在首位，年长的，如我母亲，常道平安即可。

似乎只有等大事临头时，人们才是体会平安的珍贵。开元寺建于公元738年，这一千两百多年里，涛走云飞，春风秋雨，寺中的佛祖倾听过多少内心的呼唤和祈求。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年春季，韩江不时涌潮侵城，东门楼城门要随着水势的增高加门板。每当春潮泛滥的时节，傍晚时分，我父亲有时会带我们上城楼或者东堤上去“看大水”，在登上城楼之前，顺便先去数数挡了几块门板（好像到七八块时就危险了），那时的我，躲在门洞边，小心翼翼地，担心万一大水忽然冲破城门，我如何拔腿跑，跑不跑得过它。有时，看着太平路上渐渐渗溢的水，会不禁庆幸家住在南门，有一段距离。但是，当看到东堤边上的人家，家具都浸在水里，小孩们坐在阁楼上，常觉得冷嗖嗖的，很凄凉。现在回想起来，到时，城里有多少人祈祷的，仅仅是大水赶紧退去，哪还会去管其他的。就如，近来听闻了这么多天灾人祸之后，觉得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

在一些旅游景点，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许愿牌。说句实话，那些东西让我心情很沉重：有多少愿望，就意味着有多少未能安息的欲求，以及与之相随的痛苦和煎熬。有一次，我一个人溜达的时候，曾站在树冠一样的许愿牌下，好好看了一回。多么琐碎，又多么宏大，不知写出来晒在风日里，天地日月能否萃集精华、汇聚能量去实现？

我觉得寺中还是不要有什么绸带、铃铛、锁头、小牌之类的东西，人世不堪重荷。寺中的石佛，千百年来，看过多少次潮起潮落，听过多少凡心俗愿，一直默然微笑。榕树仍可在他们头上生长，是的，万物皆可在我之上，风吹雨打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