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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上有条风水沟

(2024-03-26 11:52:30)


风水沟,我的故乡舍上的一条沟。

不知道,这条沟源于哪年哪月,只知道,上世纪50年代,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了这条沟了,朝朝暮暮,岁岁年年,风水沟,就在我最初的记忆里默默地流过。

说是风水沟,或许就因为风水好吧!整条沟差不多呈字形,只是九字的顶端,又多上了一横,它是环绕着舍上的八亩垛子,和作为舍上人家自留地的另一块约莫一亩多地的塥。

,水边的土地,靠着水流和水田而存在,一般呈长方形,地势比水田高;而“垛”,则是四面环水,独立于水面的或大或小的高田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这风水沟吧!这塥、这八亩垛子上,生长着的这玉米,这高粱,这水稻,包括芝麻、黄豆、绿豆……差不多年年丰产,也算得上是旱涝保收……

字形的风水沟上,差不多一百米长、两三米宽的那一撇,应该算是这条沟的主干了,在那个八亩垛子、那块旱塥的东沿,自北面的那一条曲曲弯弯没有名字的小河上起源,然后似蛇一样向南慢慢地游——也是缓缓地流过吧!再转而向西,那就是字形的风水沟上那一撇的顶端,所多出来的那一横自南转向西的第一道弯,或者说向西流过的第一段沟了,流过五六十米,到了最西面,隔一条作为交通的田埂,就到了流过舍上的那一条弯弯曲曲的没有名字的小河上,那一处有着名字的——大滩口了。

大滩口,因其河面最为空阔而得名;这儿也是鱼虾最多、随着渔人捕鱼的鸬鹚叫得最欢的地方是我们儿时的夏晚,在它的滩岸上纳凉的好去处。

风水沟上那一撇的第二道弯,也就是向西流过的第二段沟了,和南面的第一道弯、第一段沟几乎平行,只是短了个十几米,就这么在旱塥和八亩垛子间向西慢慢地流过,然后沿着八亩垛子的西沿,再一次转弯,向北缓缓地流去。

向北流过七八十米吧!便又流入了北面的那一条曲曲弯弯的没有名字的小河,或许,这也算得上周而复始了。

如此看来,这三段沟加一条河,四面环水的八亩垛子,定然的,也是一块风水宝地……

风水沟的东边,住有一户人家;西边,住了六七户人家,我家也就在这风水沟的西岸上住。

风水沟里长满了芦苇,秋冬收割好了,可以编成柴箔,编成芦席,编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苇篮;还有芦花,灰白的,软软的,可以织进暖暖和和的老蒲鞋……

冬天一过,这字形的风水沟,也就开始静心地等待,等着春风,等着春雨,等着春天的第一声惊雷,等着属于这风水沟上与春俱来的勃勃的生机……

沟里,收割好了芦柴,和泥土差不多齐平的枯萎的芦根上,在一夜春风春雨后,也就悄悄地冒出来碧玉簪一般尖尖的新绿了。

虽说平时,这风水沟,是舍上孩子玩乐的好去处,可在这时候,大人们是绝对不允许他们踏沟里的,生怕在他们皮玩时坏了那一根根芦根上绽出来的一个个嫩嫩的苇尖,那可是舍上人家一年一度的指望……

那风水沟的芦苇根上冒出的芦尖,先是嫩绿,后是鲜绿,继而一个个亭亭玉立的,越长越高,到了初夏,沟里密密层层或是稀稀疏疏差不多一人高的苇杆上,也就长满了苇叶了。

于是,到了端午前的十天半月,沟里沟外,都是打苇叶,也就是打粽箬的人。有舍上的,有外来,这风水沟上的苇叶,长而宽,薄而韧,碧绿碧绿的,很是养你的眼;舍上人,很大气,只要你对这满沟的苇叶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但打无妨,不管你从什么地方来。

——夸这风水沟上飘着的苇叶,也就是夸这风水沟旁住着的人吧!舍上人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于是,端午前后,总会听到远远近近的人在戏说”:这十里八乡的粽香,可都是从丰乐舍的风水沟上飘过去的……

夏天的风水沟,差不多,就成了芦苇沟了,密密层层的,稀稀疏疏的,芦苇在呈字形的沟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鸟儿、虫儿,也就栖息其间。

黄鹂,杜鹃,白头翁,这都是我在小学课本上学过,也见过的鸟儿,在这风水沟里密密层层或是稀稀疏疏的芦苇上歌唱,或是跳跃。

还有一种鸟儿,整天——螺螺肉”“——螺螺肉子的鸣叫着,这大概是一种喜食螺螺肉子的鸟儿吧!两三米宽水草茂密的风水沟里,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螺螺儿,田螺,麻螺,香螺……

这种鸟儿,只闻其鸣,不见其形,舍上人,怕是没几个目睹过它的尊容,但——螺螺肉子这一声声悦耳的鸟鸣,还是存留于一代代舍上的孩子的记忆里。

沟里的芦苇上,伏着的虫儿,有纺纱纱,有磕头香,有刀刀螂,有萤火虫……一到夜晚,百虫齐鸣,杂乱有章,而那提着灯儿的萤火虫,总是不甘寂寞地,一闪一闪地,在沟旁青青绿绿的南瓜地上飞过

舍上的孩子,也就拿着个装着南瓜花的透明的墨水瓶,口里不住地呼唤油剥糕,油炒饭,萤火虫儿回来吃晚饭……”

那装在透明的墨水瓶里黄黄的南瓜花,就是那一只只萤火虫儿以为的油剥糕,油炒饭之类的美食吧!

风水沟里,芦苇丛中,密密的水草间,除了各式的螺螺儿,还有各种的小鱼、小虾儿。蜂虾儿,顾名思义,极小极小的一种虾儿,随便拿个淘箩儿一捞,拣掉水草,就有一大碗,在锅里剥好了,可是烧菜汤的时候上等的佐料;还有一种叫做黑丫头鱼儿,长不盈寸,黑黑的,鳍和尾就占了身子的一半。黑丫头不能吃,舍上的孩子把它捉来,放在去了螺口、装满了水的白炽灯的灯泡里,然后,一心一意地观赏它摆鳍弄尾地游乐。

风水沟里,还是有着油一般光滑的皮毛的黄鼠狼随意出没着的乐园,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些个黄黄的贪心的家伙,也会从舍上人家的鸡窝里,拖出来一只黄黄的母鸡,藏在芦苇丛中,美美地享受……

每当此时,舍上的老太,总会告诫家里人,不能动它呀!那可是大仙……

——大概,这些迷信的老太,是把黄鼠狼看成了传说中的“大仙”,那些个和黄鼠狼差不多的狐狸了。

好在黄鼠狼叼鸡的现象并不多见,它们吃得更多的,是沟里蛰伏着的蟾蜍之类的生物。

大部分的日子,这黄鼠狼,和这舍上人,倒也和谐相处,互不相扰。

这就是舍上的这条风水沟,留给舍上人林林总总的记忆……

可还是有一天,这一条繁衍了多少生命、流下了多少故事的“九”字形的风水沟,在半个世纪前,那一个以粮为纲、填水造陆的年代,也无可避免地消逝了;填平这条风水沟,为的是给舍上增加一亩多的耕地……

舍上,这风水沟的消逝,确乎是有些久远了,半个世纪,差不多养育了两代人的岁月。

可舍上人,不管现在居于何处,总还会忆起它,也还在叙说它,那“九”字形的流向,所流下的点点滴滴的过往;它不但是舍上“风水”的标识,更是植进了舍上那一片已然是古老的土地的那一条永久的经络……

                                                (发西安日报“品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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