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治

我的一个作家朋友原来是当官的，有一天他踌躇满志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了三个字总结当官的美妙之处：摆治人。就是说官人有改变别人生活、命运乃至于情感的权力，他就是在使用这种权力时不断得到快感。

后来他当了作家，没有了摆治人的权力，光是摆治几千个生硬古板的方块字，当然有很深的失落感，于是就喜欢上了盆景。周末的盆景市场上，常常可以看到他右肩膀低、左肩膀高走动的身影。

我对他的新爱好很不理解，就在有一次见面时带有求教性质地询问。他款款地坐在椅子上，从口里射出一股唾沫，然后说：摆治生命，是上瘾的，现在摆治不了人，咱摆治树，想让它直它就直，想让它弯它就弯，想让它盘旋它就盘旋。在他的叙述声中，我油然想起了散文名篇《病梅馆记》，不禁为这好端端的生命被捆绑拉扯压剪而唏嘘，甚至想到，如果允许他像摆治树那样摆治人，他肯定会乐此不疲地制造出侏儒、罗锅或者划着圈走路的瘸子。

那一段时间我常常去看他的盆景，看着看着看出了新名堂，我发现他上盆栽树时用的土都是沙土，沙土松散、有利于发达根须。但是时间一长，随着树的成长，这些沙土都变成了土，土里甚至会生出草来。我向他说了我的发现，他表示赞同，并且说，你别看沙土变成了土了，只要把盆中的树桩移去，光剩下土，不再栽树时，这些土很快就会退化成沙土。

我自然想起内蒙古和新疆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戈壁，如果给这些地方栽上树，精心养护，沙漠和戈壁不就可以被改良成良田了吗？

我说了我的想法后，作家朋友笑了：我在盆景里养树桩子有快感，我是在获得这些快感时不经意间让沙变成了土。如果在沙漠里栽树能栽出快感来，沙漠肯定会变。但是，你能在黄沙飞扬的沙漠里栽树，并且栽出快感吗？

我也笑了，他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