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里年事繁忙之二
(2018-02-07 15: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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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房放假家庙悬影祖先 |
分类: 礼制习俗 |
岁暮扫房
王府的生活习俗,虽与众不同,但也不见得都有典章可依,往往则是偶一为之,便成定例,从此更动不得。例如睿王府里的饽饽房,不论春夏秋冬,每日必做二十四碗奶酪,吃与不吃,照做不误。这一数字,无章可循,造成浪费,也从不过问。又如腊月二十四日的午饭,必有两簋黄羊肉——一清蒸,一红焖,也是如此。或许二十四吃黄羊,与头一天祭灶有关。为了虔诚,祭毕方食。而事实并非如此。因黄羊之来早于祭灶,火车甫卸,当晚便食——用火锅涮黄羊、野鸡等等野味。如此说来,则“虔诚”之说,也不能成立。类此等等,都是属于没有明文规定的习惯而已。睿王府有两句谚语,却能说明这些问题。那就是:“放鞭炮,等祭灶,吃黄羊,要扫房。”
旧时腊八一过,就有零零星星放鞭炮的。而睿王府家则不到祭灶,是不许有此举动的。因而才有“放鞭炮,等祭灶”之谚。下一句是,旧北京有一说法,叫做“二十四,扫房日。”王府却不例外,但也不一定拘于二十四这一天,而最晚也不迟于二十五、六。所以说,一吃黄羊,就要扫房了。这谚语的由来本此。
在扫房之前,有件与儿童有关的事,就是王府里的家塾放年学。王府里的家塾称作“学房”。放年学等于现在学校的放寒假。
金寄水回忆他是虚龄八岁进学读书,学房什么样?先生什么样?每天的功课又都是些什么?容后详述,这里只说“放年学”。辛亥革命以后,旧制废除,机关、学校再无“封印”之说,但在王府则把放年学依旧呼为“封印”。据《燕京岁时记·放年学条》记载:“儿童之读书者,于封印之后塾师解馆,谓之放年学。”
睿亲王府家里的学房,每年照例是在腊月二十四日放年学。这天中午,按时给先生开饭,与往日所不同的是除增添了四碟冷荤,以备佐酒之用外,还有一碗清蒸黄羊肉,以表芹敬之意。饭后宣告解馆,学生便如释重负,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如此,但也不敢任兴而为,还是要“非礼勿动”的。离学房不远,有两座“花洞子”(即地窖,也叫暖窖),平日不能随时进去。放年学后,比较有些自由,可以进去看看。洞子里的那些盆花,年年见惯没有什么新鲜之感,只是想问一问“蝴蝶长的怎样了?”花儿匠们的回答,依旧是平素充耳“厌”闻的那两个吉祥字眼——“平安”。再问如前答,要看则不许。金寄水这个小主人,也只得怏快而退。王府的规矩就是这样。若问残冬腊月,花洞子里养蝴蝶干什么?莫慌,等说到除夕辞岁时,自有交代。
年学一放,对金寄水来说,无异是鸟儿出笼,心神舒畅。有了闲工夫,不免到处走走。在这种日子里,首先碰到的,则是陈土扑面,细尘迷目,欲躲而不及的热闹场面——扫房。年前扫房,是王府中的一件大事,等于进行一次全体动员的大扫除。
王府里住人的院落甚多,厅堂轩馆,也不算少,除了那些空院闲庭之外,算起来也不下百把十间。尽管随处佣仆“各抱一角”,相当于今天的“责任制”,但这同日同时展开的“全面战役”,此举非同小可。诸如擦窗扫壁不用细说,光是那些室内的暗楼、隔扇、栏杆、落地各色雕花大罩,就足够打扫一气的。而况其上又都有山水、人物、花鸟、虫鱼等等精雕细镂之物。稍不留心,便易破损。除此之外,还要把那些八音联奏、开合自如的大小“自鸣钟”,以及瓶鼎彝尊,各色玉件头之类的精细陈设,有的用油擦,有的过清水,而且当日必须物归原位。如果没有大批佣人,想要做到晨兴夕毕,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一兴师动众,不仅费工费力,还要损坏不少物品。最后弄得“人人力倦,个个神疲。”常听老妈妈们说:“扫一次房,三天缓不过气儿来”。扫房之后,气象一新,处处纤净无尘,清新悦目。然后,宫灯高悬,堂花频设,未到除夕,已是年意盎然了。
年终悬影
扫房结束,接着就是悬影。影,就是历代祖先的遗真影像。其影像之大与真人相等,通着朝服朝帽,福晋亦然。影像上下左右均衬以绫缎为边,裱得肃穆庄严。悬影要悬在家庙的神龛以内,这确也不是易事。说到这里,需要说说家庙的格局,从而才能说清楚悬影是件艰难的工作。
家庙即宗祠,也称影堂。我家的家庙,位于三门以东,是一处三重院落,古柏苍松,肃穆幽静。前后殿共十间,每间一龛,其龛高与梁齐,如果不是上有毘庐帽,下有须弥座,简直就是一间大套间。其中有几案,有方桌,有隔扇,有幔帐,甚为宽敞。案上设有填青闹龙,满汉文合璧格式的神主牌位。每龛供奉一代亲王和福晋,有的不止一位福晋,以十龛计,影像之多,不少于三十幅。悬影之前,要将神主移出,悬毕,仍归原位。且排列次序为“大昭穆”。非熟悉此道者,是无力担任斯职的。所以说年终悬影又是一件大事。
家庙前后殿均有匾额。前殿为“乾隆御笔”,额曰“祭如在”;后殿乃是庆亲王永璘所书,额曰“骏烈清芬。”其抱柱楹联,因年久为风雨侵蚀字迹脱落,无法辨识。最后一重,有罩房七间,为储藏祭器之所,室内角落有一堆碎瓷片,为破损的器皿。其供器之增损详加注册,破损者不得任意抛弃,必须堆积于此。奇怪的是,象乾隆官窑霁红大碗,原有五十五件,一次检点祭器,发现账上虽然注明,破损十三件,而那堆碎物之中,却无一件霁红的。那么,这些官窑大碗去向何方呢?类似这种现象,佛堂、诸库亦复如是,其积弊之深,可见一斑。
在金寄水出府之前,睿王府家庙之内满径蓬蒿,蛛挂雕檐,燕留废垒。衰败景象,触目皆然。二十年后,金寄水曾追摹其状,填过一阕《菩萨蛮》小令,词曰:凉谐虫语声幽咽,空庭冷落三更月。风细叶萧萧,台荒草没腰; 湿萤飞不起,明灭蓬蒿里。如唱鲍家诗,吟魂断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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