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和“崽”是有区别的,字典对它们的解释,前者通常用作助词(早期白话有代词“这”之意),后者为名词,意指“儿子”,标准读音也一个是“e”韵一个是“ai”韵。因于我们素常的方言、方音交流,多半都混淆着“e”“ai”,我所以要饶舌先行说明这一点,目的就是为着表明我偶尔进行的这样的称呼,是“马者”而不是“马崽”——冠一个诗人予“崽”,对其身份无疑有一种“矮化”的嫌疑,大大的不妥。
记得我曾一本正经与晓鸣谈及于此。
其实,我最初叫出的“马者”,除了试着证明我们的“亲近”,或者甚而至于还有一种早就与一位将来的大诗人“亲近”着近乎着的潜在图意之外,另一个缘由则似乎来自他长得可可哉“小巧玲珑”精精明明的样子,他孙悟空“行者”一样的活蹦乱跳机敏灵捷,他对生活、对文字、对文学一直攀行在路上的“行动”姿态。
就顺便岔一个我们“亲近”的故事在这儿吧:
在当我同事的某一年,因我们常常是一起在单位的食堂用餐,一次快吃完中饭的时候,大家正陆陆续续放下碗筷,我瞥见他的碗里却剩着不少,便紧紧盯着他,用手指着碗,神态极严肃、严峻,几乎声色俱厉地:“晓鸣!刨(扒)干净!”
将彼情彼景形成文字,一定是可以用两个感叹号的。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小道理都不用再说,因为我们经常在说——只见他真把碗端起,众目睽睽之下几口就扒拉得颗粒不见。
后来每每想起这一情形,我竟忍不住一丝心疼:“马者”,我是不是有嫌“欺生”,或者“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了呢?
那时他仿佛才“当”上我的同事不久,要欺欺“生”大约人之常态;当然,更是直到现在直到永远,他在年龄上都是长不过我的,而且身形似也不敌(我要捶他也轻而易举)——我先天性地拥有着“欺生”和“凌弱”“欺小”的条件。
但我还是希望这仅仅是我们“亲近”的证明。
那时他也还不曾建立起自己的“江山”,在一个无边无际的人生的平畴,与我错肩而过时,他只得忍受我对一位未名大诗人的有眼无珠的轻慢。
确实,我真是有眼无珠的,“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诗性的人物”(《一半是石一半是阡》喻子涵序语)的马者,当然会有一壁自己的“江山”,诗情的“江山”。
因为时不时的,我会去师友们的博客里遛遛——不消说,要最先获取的讯息就是,这家伙(师辈类当然得换一个词)最近写了些啥子?如果题后是最新的日期显示,就点一点,唿啦一声,“啥子”就铺在了眼前。在阅读物铺天盖地汗牛充栋让我们应接不暇的当下,我也好了疮疤忘了痛,学起了曾经让我委屈和不满的“做派”——说是很多杂志的编辑,都只看前面几百千把字,不被吸引继续看下去,是纸稿就扔进纸篓,是电子稿就“Ⅹ”进垃圾箱。我一度对这样的行为很有意见极为不满,因为我就以为我的好文章被埋没了啊。只不过是,比如遛进“马晓鸣的江山”的时候,在哪本出版物上看到“马晓鸣”三颗字的时候,偶或接到他发来一封电子邮件的时候,我通常都能将文字最起码浏览完毕。原因一在于他的文字一般都不长,一就在于如前所说,我们曾经“亲近”如斯。
我愿意坦白——后来一俟想起我涉嫌“欺生”涉嫌“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过“马者”的行为,心里就情难自己要涌出一丝愧疚;我同时也还愿意承认,事实上我一直都希望自己小心谨慎一点,然后似乎也一直在努力地小心谨慎着,因此,在我打算接着说出我习惯于用“才情”和“才气”来对文章进行阅读判别时,实在也忍不住一丝心虚——我对“才情”和“才气”的定义或者说理解,拿人作比,前者就譬如一个人的面容和眼神,可以风情万种,可以顾盼生春,可以含情脉脉,可以凛然正气,可以猩猩作态,可以慈眉善目,可以狰狞凶狠……诸如此类;而“才气”则是一个人的“声音”——“音质”“音色”和“音量”:或者啸厉如鹰,或者响遏行云,或者振聋发聩,或者抑扬顿挫,或者婉转柔媚,或者低似蚊嘤,或者细若游丝……如此这般。
意思就是说,“才情”更多体现的是一题文字的“技术”含量,而“才气”则关乎作者的历练、阅读、底蘊种种。
扶正农具,为土地斟上一杯烈酒,让搁浅了整整一年的心事燃烧起来,沿着庄稼金黄的方向,诠释土地的颜色,醉唱乡村的歌声,我们追赶一种朴素的精神。(《庄稼人的春天》)
这是一个卑微诗人的伟大家乡。就让旧事在紫砂壶中沉浮。(《观看石阡》)
村庄的老伙伴蹲在村口
稻谷不再为它翻山越岭(《面对碾房我感到汗颜》)
这是一个卑微诗人的伟大家乡。就让旧事在紫砂壶中沉浮。(《观看石阡》)
爹娘站在家门口含泪的瞬间
像一根铁钉扎进心头
秋天又打马西去
一札家书是我唯一的止痛
膏药(《一根铁钉卡着我》)
那么,在“马晓鸣的江山”上,在某一本出版物署着“马晓鸣”三颗字和他用电子邮件传来的文章里,哪怕就是一种快捷的“浏览”,或文或诗,我都不难读出氤氲其中的丰沛“才情”,偶或我甚至还难免一时的艳羡。
再让我引一点他的“创作简历”吧:
2008年6月,组诗《长春二三事》获《诗刊》社优秀作品奖;
《中国作家》2008年第8期发表组诗《震裂的词还在血泪纷纷》(5首);
2011年2月,散文《春上佛顶山》入选《2010中国散文经典》;
《绿风诗刊》2011年第2期发表组诗《苍茫大地》(3首);
《民族文学》2011年第3期发表组诗《一个人归于朴素》(4首);
《星星诗刊》2011年第4期发表诗歌《一朵桃花是我前世的娘子(外一首)》;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1年7月12日发表散文《“兰家院子”观史》;
2013年7月获首届“天朝上品”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
《山东文学》2013年第7期发表诗歌《叼着火苗的夜晚》(8首);
《诗选刊》2013年第11、12期发表《马晓鸣诗歌及评论》(12首);
2012年12月,《一个人归于朴素》(组诗)入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中国作家协会选编,2013年12月,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
看起来,晓鸣的“江山”,多么的花团锦簇啊。多么的流光溢彩啊。多么的奼紫嫣红啊。多么的凤舞鹤翔啊。
这就是我擅自界定的他的“才情”的一种证明罢。
但这句话也显而易见地“潜伏”着一个“潜台词”。
也就是说,无论是——就把前面的一个句子再“复制”来“粘贴”在这儿吧——在“马晓鸣的江山”上,在某一本出版物署着“马晓鸣”三颗字和他用电子邮件传来的文章里,哪怕就是一种快捷的“浏览”,或文或诗,我能够读出氤氲其中如人的面容和眼神一样的丰沛“才情”,一种主观的“表现”和“表达”;让我感觉比如人的声音一样的啸厉如鹰响遏行云振聋发聩,或击心穿肺痛入骨髓,或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如此这般尽显“才气”的文字,一种气度、气蕴、气场的自然“流露”,一种读者主动感觉的“被征服”,却似乎不多——要么换一个说法,晓鸣的文字,容易流连于一种景事的表象描摹,深入不足,“底气”有欠,一如他给我留着的“小巧玲珑”的精致的可可哉印象,感人是文字入眼时,在我们感觉连空气都浮躁的空间,一会儿就会被稀释得一丝痕迹不再。
——我本就说过我有一丝心虚,这心虚最先来自于我无法判定我用“才情”和“才气”来对文章进行阅读判别的准确性,暴露出那个一定让马者不愉快的“潜台词”之后,我就更其心虚不已了。
但是,我们,又有多少人能够写出击心穿肺痛入骨髓,或让人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才气”毕现的文字呢?又有多少人不想写出这样的文字呢?
又有谁敢说,我们现在说着的马者,磨砺以须,让自己再沉着、沉静一点,站出喧嚣之外来审视喧嚣,及锋而试,终于不能在哪一天写出这样的文字呢?
志顶“江山”心欲奋,胸罗宇宙气潜吞!
这一天,马者站在他的“江山”之巅,下视渺渺尘寰,做出眼空无物睥睨万端的情状;这会儿,我也碰巧遛逛到“山脚”的哪一处茶亭酒肆,见着许多的茶朋酒友正仰颈望着“江山”,评头品足说三道四,我一定也会兴致陡增,矜持而自得地唠叨一段他的以前——
以前,我叫他“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