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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各种烦心事而焦虑不安,就如同着火的房子一般,这样的人称作‘火宅之人’。”
深作欣二执导的电影《火宅之人》(1986年),该片获得日本电影金像奖七项大奖,入选20世纪日本百大电影。此片是根据作家檀一雄的同名自传小说改编,主要讲的是作家檀一雄(片中称桂一雄)与俩个女人(妻子顺子和情人惠子)的关系。三个人犹如身处火宅,情欲与亲情的矛盾、痛苦与喜悦的混杂、猜忌与信任的折磨,彼此为自己寻找着爱或者不爱的理由。结局当然是反目、仇恨与无奈。檀一雄与情人惠子的关系从情到深处到分崩离析,到最后势同水火分开却凄惨、绝情到不容水火。他远离家庭这个烦恼的漩涡,偶遇陌生女子叶子(松坂庆子饰演),俩人周游各地,最后潇洒分开,虽略带遗憾和苦涩,但彼此在情感上都获得了尊重与独立,反而成就绝唱。
片中还记录了战后日本文人的一些佚事,其中涉及写过《人间失格》的著名“无赖派”作家太宰治放浪形骸而又潦倒落魄的生活,让人见证了作家不合时宜的宿命,一场戏是两人夜店吃食,遇一酒醉浪人,批评太宰治不配当作家,还骂主角是怕太宰治,引来主角教训对方一顿。最后浪人一跛一跛地离去,嘟嚷着﹕“污秽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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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檀一雄携情人惠子出席青森太宰纪念牌的仪式,从檀给太宰的悼词我们可以窥见俩人深厚的友谊:“昔日我和你,双手捧的并非书籍,而是抱着各种可以抵押的物品,东奔西走却四处碰壁,在大河的另一端,臭水沟边蚊子一大堆,却仍是风花水月,寻欢买醉地享受着生命,短暂的夜晚,拥抱着欲望进入梦乡,君之恶友唯恐吾一人,尔等酒有苦有劣,灼痛我的五脏,为君,我不供鲜花,我不放漆器,醉痴之曲,吾在酒水中听见……”。太宰治也有句名言:“和两三个男人睡过的女人是非常污秽不洁的,但和千个男人睡过的女人却比处女还要纯洁。”不禁联想起写过《项狄传》的劳伦斯·斯特恩类似的逻辑:“他爱上了所有的女人,因而保持了他的纯洁。”可惜后来两个人都得了花柳病,在极度的空虚和绝望中,两人相约在房间用煤气自杀,可因为檀一雄的怕死和反悔而未果。太宰治毅然断臂绝交而去,这也成了檀一雄一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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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都经过深思熟虑经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某些对白和情节。 檀一雄与太宰治在文学前辈井伏鳟二家结识,俩人都参与了同仁杂志《青花》。檀的小说《长恨歌》和《真说石川五右卫门》获得日本文学直木赏,太宰治的成就更是非同凡响。俩人在一起不单是文学挚友,同时也是一起放浪的伙伴。中原中也也曾揶揄过檀一雄是「太宰の腰巾着」,大约和跟屁虫的意思差不多。
檀一雄在其传记《小说太宰治》中详细介绍了两人相约自杀的情况。那是一个严寒的夜晚。俩人在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一升酒,带到公寓的房间里一起喝。然后聊起如何自杀,太宰治觉得投水比较省事,檀一雄则建议躺在这里死,太宰问了一句:那是要用瓦斯喽?檀点点头。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堆棉被之类的布料,在房间里丢得乱七八糟。太宰很快地钻进被窝里,檀摸到了瓦斯口的拴子,打开后又把瓦斯管从炉子上拔下来。然后也钻进被窝里,大约过了二三十分,还是过了一小时左右,由于醉酒意识全无。夜里猛醒,突然发现瓦斯口是开的,耳边还传来计量器喀踏喀踏不停旋转的声音。整个脑袋被麻痹得轻飘飘的,他把瓦斯的拴子关上,却力不从心,只觉得难堪至极。太宰好像还睡得很熟。朝北的玻璃窗被风吹得嘎嘎作响。檀关上瓦斯口,把门打开,飞快冲出屋外。打计程车逃到玉之井一个花街女子的公寓。钻到被窝和那女子的肌肤相亲,令他格外安稳。第二天早上太宰找他,宰趁著旁边没有别人的时候附在他耳边,小声抱怨——“你怎么这样,这比被自己深爱的烟花女子背叛还让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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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十五年(1940)太宰治在《新潮》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奔跑吧梅洛斯》,当时太宰治经恩师井伏鳟二介绍,和石原小姐成婚,更喜得贵子,太宰的人生进入了平稳时期。当时太宰治曾向恩师写信表决心:要努力写作,不再荒唐,要成为独当一面的作家,为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贡献出微薄之力。此后他的系列作品与最后《人间失格》风格迥异,显得十分明快和温暖,是引人积极向上的小说。
这个故事大概内容如下:被迪奥尼斯国王的暴虐所激怒的牧人梅洛斯挺身而出,被士卒逮捕要处以极刑。梅洛斯因为参加妹妹的婚礼,请求缓刑三天,交出朋友塞力侬提乌斯作为人质,国王答应他,但是如果他没准时回来,挚友提乌斯就会被处死。梅洛斯如愿赶上妹妹的婚礼,但是回来的路上遇到暴雨,游过了被泥石流冲垮桥梁的急流,打倒了阻拦去路的强盗后终于精疲力竭,此时他心存放弃,绝望感不断袭来。从泉水中重获力量的梅洛斯,竭尽全力奔跑着,他“要让国王看到人的诚信,然后微笑着上受刑台。”他衣衫褴褛近乎全裸的身体向王城奔去,在太阳最后的一缕光芒即将消失时,身心具疲的他终于站在处刑台前。他与朋友提乌斯互相告知对方自己心中曾抱有过的邪念,然后互相击打对方后相拥而泣。国王被俩人的友情打动,知道了“诚信绝对不是虚妄”。最后,正如附记(摘自古代传说,西鲁雷鲁的诗)那样,中期的太宰治围绕着其他出典来继续写小说。像这种情况,与其说太宰治考虑用自己的话语结构来营造罗曼这种形态是近代小说的作者,倒不如说在既成的话语中添加了独特的解释产生了新的感动,这种形态表明了不外乎是一位讲故事的人。该作品也是通过把国王设定为在孤独地狱中痛苦挣扎的人,从这一点来看,也表明了太宰治对人性的敏锐洞察。
太宰治为何会创出这个小说,最近在看专栏作家岚山光三郎的《文人的饮食生活》(孙玉珍、林佳蓉译,(425——427页),台北:宜高文化出版,2004年版)时,发现了檀一雄与太宰治交往中的一则趣事:
有一次太宰治去热海的旅馆,但身上没有钱,于是拜托檀一雄帮他送钱来,当时檀一雄身上也没钱,太宰治的妻子凑了钱,请他带过去,带着钱找到太宰治时,太宰治拉着他到附近高级餐厅吃喝玩乐。过了三天钱又花光了,太宰治说再找人借钱就溜走了,留下檀一雄当人质,被旅馆老板监视着。
本来的约定是三天内回来,但是檀一雄等了十多天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老板无可奈何,只好监视着他一起回去找太宰治,结果在另一位友人家发现太宰治在庭院与友人下棋,檀一雄大怒,痛骂太宰治一顿,被骂完后,太宰治有所感慨:“不知道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
檀一雄回忆时,认为这小说的灵感应该就是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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