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Z女士:
金先生说笑了,我们、我们都不再年轻喽!……真没想到,居然过了
这么多年!
金先生:
是啊,整整四十四年!
Z女士:
先生难得回来一回,不多呆一些时日吗?
金先生:
这次回来,为了校庆的事儿,已经打扰这边不少了,明天走,
报社那边我虽已退休,还有些事儿需要我回去,就不敢多打扰了!
Z女士:
先生太客气了!明明是您为嘉中、为家父做了很多事儿,我们感谢您都来不及,又怎么能说打扰呢?
金先生: 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无论怎样,我的根在这儿呢!这么多年在外面,做梦,都想着能回来做点什么,这一次,总算圆了我一点心愿,实在谈不上什么。
Z女士:
您是大名人,这段时间,也够您忙的了,也该歇一歇,来,这是您最爱喝的龙井,狮峰山的,您尝尝!(起身斟茶)
金先生: 谢谢、谢谢!(啜茶)嗯,真的是好茶!清香、柔和,跟当年师母煮的“女儿红”,是一个味儿呀!
Z女士:
难得你还记得家母!
金先生:
先生、师母待我很好的,我又怎会忘记?那时候,我是天不怕、地
不怕,闯过很多祸,没少给先生添过麻烦,总是师母在背后帮着我,呵呵!
Z女士:
这倒是真的,那时候呀,同学当中就属你胆最大了,为了你呀,父亲和母亲没少争过呢!
金先生: 呵呵,那时候年青嘛,不懂事儿,不过我们最羡慕的还是你呀!你是小师妹,大家都哄着你,还闹过不少的别扭,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啊!
Z女士:
这么多年过去,难得你还记得这些,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金先生: 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Z女士:
那一年,你突然离去,是因为……您父亲的原因吗?
金先生:
(沉吟)是,……也不全是。
Z女士:
哦?
金先生:
那一年之前,父亲叫我走,我不听,还跟父亲吵了一架,后来没想
到变故那么突然,完全是天翻地覆的感觉……,这件事儿以后,我才理解当年的曹雪芹,为什么会写出《红楼梦》这样的旷世之作。
Z女士:
您现在也是名闻天下的大作家了,你写的武侠小说太受欢迎了,
连我,也是您的忠实读者呢!
金先生: 不敢、不敢,呵呵,我不过是武侠小说,觉着好玩而已,跟《红楼梦》差得太远了。小时候,父亲给我看过很多书,我最喜欢的,还是《水浒》、《七侠五义》之类,为这,还被先生没收过好几回,说不是正道,呵呵!
Z女士:
《笑傲》里面,令狐背叛师门,走的好像也不是“正道”,有没有您的影子呀?
金先生:
(笑)那肯定是有的,我年青的时候,是很叛逆的,这你知道,每年八月十八,父亲都会带我去观潮,给我讲历史上的英雄故事,希望我将来也能够有点出息,为家族争点光,又送我去东吴大学学法律,希望我从政,先生、师母也对我寄予厚望,可是我那会儿只知道玩,完全不上心,直到父亲出事儿以后,才彻底改变了。
Z女士:
哦!
金先生: 之后,我还曾到府上找过你。
Z女士:
哦?!
金先生:
咳,说来都是往事喽,那天,我去找你,到了楼下,我也不知道该
不该进去,犹豫的时候,听见里面先生和师母正在争执,为我的事儿,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顿了一顿)也是为你好!
Z女士:
(激动)他们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那年那日)
老师: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心太软,反而会害了他们两个!
师母:
小金是个好孩子,灵儿也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老师:
我不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小金如果愿意留下来,再难,我也
会帮他;可是,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当清楚!
师母:
可是他走了,灵儿怎么办呢?
老师:
小金如果愿意走,我会想办法送他过去,过段时间,情况允许,
再把灵儿送过去也不迟,到时候,也许情况没那么糟,谁知道呢?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师母:
我的灵儿命太苦了!(哭)
Z女士:
(抽纸巾擦眼睛)后来呢?
金先生: 后来我就悄悄离开了,就在那天夜里,我上了船,就这样,
去了香港。
Z女士:
难怪父亲和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可是,你是怎么走的呢?我听说,那时候已经封锁了呀?
金先生: 是的,不过那时候,家族毕竟还有些老朋友,他们也愿意帮我。
Z女士:
你是不愿意连累家父,是吗?
金先生: 我也不知道。
Z女士:
你太傻了!……你恨我父亲吗?
金先生: 怎么会?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回来喽!何况,他说的在理,
毕竟,在那个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的事儿,谁又能预见到呢?
Z女士:
路上危险吗?
金先生: 危险嘛有一点,好在我属金,不怕水,呵呵!不然,现在的我,
就坐不到你面前喽!
Z女士:
这么多年,在外面想家吗?
金先生:
说不想,当然是假的,白天就拚命干活、写稿,晚上一个人睡不着
的时候,就看看月亮,听马先生的《思乡曲》,不怕你笑话,有很多回,我就是枕着这曲子入眠的。
Z女士:
(叹)真没想到,这些年的你,居然是这么过来的!
金先生: 呵呵,都已经过去了,你看,说了半天,都在说我,怎么样?
也说说你吧?
Z女士:
那天,我去找你了。
金先生: 哦?!
Z女士:
(凄然一笑)这恐怕就是缘份吧,你来找我,我正好又去找你,就
这么错过了!你失踪以后,不,你走以后,我们家也遇到一些麻烦,不过跟你没关系,母亲66年去世了,父亲倒是比较乐观,种菜,劳动,后来生了病,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放不下你……。
金先生: 哦,我后来也听说了,先生、师母辛苦了一辈子,怪我当时太不懂事了,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留下书信,让你们为我担心,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们!
Z女士: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金先生: 你自己呢?怎么样?幸福吗?
Z女士:
挺好的,改革开放以后我也出国了,老*对我很好,我说什么,
他都依我。
金先生: 您这么说,我可真的有些嫉妒*先生啊!不过,我是真的为您高兴!
Z女士:
谢谢你!我相信!
金先生: 我们叫“渡尽劫波情义在”——
Z女士:
“相逢一笑泯恩仇”!
金先生: 喝茶!喝茶!
Z女士:
好啦!好啦!再说,我这眼泪又要不争气了,一切总算都过去了,
不说了,说说你的武侠吧!我好奇的是,您后来是怎么写上武侠小说的呢?
金先生:
呵呵,生活所迫,当然,这是笑话,那时候,香港报业竞争得厉害,看到梁先生的武侠小说以后,很受启发,就尝试着自己也写一点,在报纸上连载,当时只想增加一些报纸的“花头”,提高一些销量,没想到,喜欢的人还挺多,就这么坚持写下来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呵呵!
Z女士:
你的小说确实很受欢迎,符合人性,有很深的历史文化底蕴,很深的家国情怀,看了你的书,不由自主,就有些感触。
金先生:
哪里就有这么好了,不过您喜欢,我是真的高兴!
Z女士:
在您的作品里,我个人觉得,《天龙》、《笑傲》、《射雕》三部最好,也最喜欢,《笑傲》思想寓意最深,《射雕》的历史性最强,《天龙》则兼而有之,你看我,在大师面前班门喽!
金先生:
哪里、哪里!
Z女士:
还有,我注意到,在您的小说里,写有不少嘉兴、海宁的场景,里面的人物,也有不少您还有您家世的影子,说明您还是一直忘不了家乡、忘不了过去,我说的对吗?
金先生:
人哪,经历多了,便会有一些感悟,有些东西,老是放不下,总在脑子里盘旋,自然而然就融到了笔下,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里面有些人物,确实有现实的影子。
Z女士:
嗯,那我就说说看?张五侠,银钩铁划,写的好像是您父亲?对不起,你看我,聊着聊着又提起伤心事儿了!
金先生:
没事儿、没事儿,父亲的事儿我早已经放下了,那一年,邓先生问我,我就说“人入黄泉不能复生”,都是时代的悲剧,用佛家的话说,都是劫数,躲不掉的,活着的人,不能总是纠缠于过去,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不知道我说的,您是否理解?
Z女士:
是啊,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
金先生:
也还好吧,这也许,就是您说的“家国情怀”吧?
Z女士:
不愧是大侠,就是不一样!
金先生:
其实,有些东西,经过时间,想通了,也就放下了,有些东西,却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Z女士:
我理解!所以,你就把这些东西写进了书里,乡情、乡愁,还有乡恋,把我们写进了令孤和岳灵儿,还有师父跟师母,对了,你把师父写得太坏了,该打!
金先生: 呵呵,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小说,可不能一一对应啊!再说了,你也不一定非是岳灵儿,也可能是《天龙》里的谭婆哦,我呢,则是“赵钱孙”,哈哈!
(相别)
Z女士: 今天真的是很开心,……谢谢你!老金!
金先生: 我也是,真的希望能够从头来过,明知不可能,还是要说;只希望
年轻一辈,不要再经历我们的故事,不要再像我们一样!保重!
Z女士: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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