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来信:哈佛最后一课
(2011-06-20 10: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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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从纽约回来后,我疲惫得连续好几天都缓不过来劲儿。但上个星期五,我还是决定去哈佛法学院的Hauser楼去参加格伦顿教授的讨论班,因为这是我本学期在哈佛的最后一课。
春天的哈佛校园洋溢着特有的清新气息。当初来美国,曾有人对我讲:当你觉得在美国最舒适的时候,也便是你要离开的时候。现在想来,果然如此。随着漫长冬季的结束,我感觉自己闯过了语言关,也完全熟悉了哈佛的环境,而两个学期的学习也马上接近尾声了。
那天,格伦顿教授准备了一些茶点,七八个同学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本学期的最后一个主题:《世界人权宣言》。
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最后一课的气氛很轻松,大家一边回顾着古老而深沉的思想,以完成一学期思想之旅的最后一站,一边彼此开着善意的玩笑。刹那之间,一份《宣言》变成了凝聚人类文明遗产的地图,在我们这些“哈利波特”的手里浮现了隐秘的线路。白发苍苍但神采奕奕的格伦顿教授非常满意,整堂课笑个不停,好像慈祥的邓不利多(哈利波特系列丛书中的人物,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谁能想到这位女“邓不利多”已经70多岁了呢?她红光满面,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说话时,她的双脚会以轻快的节奏拍打着地面,好像在跳舞。这位慈祥、可爱的老太太是美国顶级的比较法学家,直到现在她仍然生产着高质量的学术作品。
我第一次见到格伦顿教授是在去年冬天。当时,冬季学期刚刚结束,北大的张骐教授把我引荐给了格伦顿教授。于是,我决定来听听这位女比较法学家的“西方法律传统”课。当时,绝大多数学生选择了肯尼迪教授的“法律全球化”与安首廉教授的“中国法”,而选择格伦顿讨论班的人加上我还不到10人。
我后悔上了老太太的“贼船”,但又不忍心跑掉,觉得开小差太对不起老人家。而很多在哈佛的中国学生也不建议我“追随”格伦顿,因为作为天主教科学院院士的她被哈佛法学院的某些学生戏称为“宗教老太太”。然而,随着课程的深入,我被这位“宗教老太太”深深吸引,成了她的铁杆粉丝。且不说她对西方思想传统的深刻洞见,光是那种在法语、德语、英语、拉丁语和希腊语之间瞬间切换的表演,就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这位杰出的比较法学家不仅学养深厚,而且非常慈祥,为了让我在哈佛的研究更加顺利,她特许我可以随时约见她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并经常为我提供研究所需要的文献和材料。
尽管我数次表示我只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她却坚持称我为“同事”。在与她平等交流和她的言传身教中,我慢慢地发现其实格伦顿教授一点儿也不“宗教”,尽管她曾经出任美国驻梵蒂冈大使,在天主教世界声名远播,但她却从不试图将自己的信仰强加于人。相反,她始终对其他文明的思想保持着敬意,并虚心去了解它们。
在课堂上,她每次都会请我讲对某一问题的中国人的视角,而我也很开心地把对中国先贤的洞见分享给她。至今我还记得,在她所主持的第一次课上,我提到孟子所说的“良心”,她立刻背出了这一段的英文原文。她一再地对我说,中国最终也会从其传统文化的遗产中开出现代之花。
也许,正是因为哈佛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大师,哈佛才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在哈佛待久了,我常常觉得哈佛的建筑并不算好看。但正是因为有这些世界级的大师,才使哈佛显得如此不同。这不由得使我想起清华老校长梅贻琦那句著名的话:“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大师之谓也”。可惜,今天的清华园布满了大楼,却很少见到像格伦顿教授这样的世界级的大师了。
一学期的课程结束,学生们又开始了紧张的复习和备考。作为访问学人,我的任务已告一段落,离开哈佛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想起初来的时候,我曾经说,走在黄昏的哈佛,仿佛梦游回到了清华园;那么回去之后,走在古旧的清华园,我会不会也开始怀念这里呢?(编辑/赵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