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苏轼的儒学14苏轼学佛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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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说苏轼的儒学14
——读苏札记之二十一
我楚狂人
三、苏轼的三教合一6
3.苏轼对佛家的认识3
但是,苏轼谈佛,始终只是业余水平。苏轼连“大乘”与“小乘”也弄不清楚。苏轼连《金刚经》是大乘经典也搞不清。苏轼对佛教的认识始终只是在普通信众的爱惜生命这一水平线上。这就是乡村文盲念佛老太太的水准。我们还是通过苏轼的论佛诗文来看。
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八首(并引)
苏州定慧长老守钦,使其徒卓契顺来惠州,问予安否,且寄《拟寒山十颂》。语有璨、忍之通,而诗无岛、可之寒,吾甚嘉之,为和八首。
【按】这是这样一件事:
《东坡居士佛印禅师语录问答》记载:
东坡在惠州,佛印在江浙,以地远无人致书。有道人卓契者,概然曰‘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因请书以行。印即致书云‘尝读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主知,犹能坐茂林以终日。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鸾驾鹤,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昔有问师佛法在什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屙屎撒尿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甚么?三世诸佛则是一个有血性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上面这段文字,就是出自《东坡居士佛印禅师语录问答》,由于清代大书画家郑板桥写成作品,流传甚广。但是就是这样著名的文字,还有不可信处。这段文字开头的一段情况交代就是虚构的。首先,“道人卓契”无此人。根据苏轼自己的文章,有一个苏州定慧寺的道人叫做卓契顺,是他到惠州送信的。其次,‘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确实是卓契顺的话,但是这是卓契顺与苏轼长子苏迈在宜兴的对话。卓契顺是为自家长老守钦禅师给苏轼送信的,出发前先到苏迈处,帮他带家信。忠厚的苏迈以为路远艰险,才引出卓契顺此说。事见苏轼文章,可信。这样,佛印这封信极有可能就是这一次“搭顺风车”托卓契顺带去了,毕竟镇江金山离宜兴不远。但是,上面的文字未免贪天之功了,人物搞错,事情张冠李戴。这样让人对这封信也产生怀疑了。
我们还是来看这封信吧:
尝读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主知,犹能坐茂林以终日。(按:这是用唐人李愿的故事,安慰苏轼安心林下隐居。)
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按:这是说苏轼已经备极荣耀了,人家只是嫉妒你罢了。)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鸾驾鹤,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昔有问师佛法在什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屙屎撒尿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甚么?三世诸佛则是一个有血性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按:这一大段才是本旨。天花乱坠实际上就是一句话,荣华富贵转眼成空,还是学佛吧。呵呵,佛印这是为佛门给苏轼发招贤书啊!)
佛印一早就是拉苏轼入佛门,这里更是趁火打劫了。这样看,佛印与苏轼的关系,不好玩!
看苏轼为卓契顺写的文章,对比一下。
书归去来辞赠契顺
苏轼
余谪居惠州,子由在高安,各以一子自随,余分寓许昌、宜兴,岭海隔绝。诸子不闻余耗,忧愁无聊。苏州定慧院学佛者卓契顺谓迈曰:“子何忧之甚,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耳,当为子将书问之。”
绍圣三年三月二日,契顺涉江度岭,徒行露宿,僵仆瘴雾,黧面茧足以至惠州,得书径还。余问其所求,答曰:“契顺惟无所求而后来惠州;若有所求,当走都下矣。”苦问不已,乃曰:“昔蔡明远鄱阳一校耳,颜鲁公绝粮江淮之间,明远载米以周之。鲁公怜其意,遗以尺书,天下至今知有明远也。今契顺虽无米与公,然区区万里之勤,傥15可以援16明远例,得数字乎?”余欣然许之。独愧名节之重,字画之好,不逮鲁公,故为书渊明《归去来辞》以遗之,庶几契顺托此文以不朽也。
“璨、忍之通”,“璨”是指隋代僧璨,禅宗三祖;“忍”指唐高僧弘忍,禅宗五祖。这都是禅宗历史上重要人物,这里是认可守钦的佛学精深。“岛、可之寒”。“岛”是指贾岛,唐代著名苦吟诗人,“可”是指无可,俗姓贾,范阳(河北涿县)人为贾岛从弟。两人都有学佛的经历,诗作多作寒苦语。这一句是认可守钦并没有故作寒苦语。
人家送的是论佛诗,苏轼回赠的是《归去来辞》,呵呵!
其一
左角看破楚,南柯闻长滕。钩帘归乳燕,穴纸出痴蝇。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崎岖真可笑,我是小乘僧。
【按】开头两句用的典故不太好懂。“左角”,疑似即“蜗角之争”,是一个成语,最早出自于先秦·庄子及其后学的《庄子·则阳》。蜗角之争(蜗角:蜗牛的触角)指蜗牛触角上的争斗。比喻为了极小的事物而引起大的争执。“长”是动词,是指“以滕公故事为长”的意思。“破楚”是楚汉相争刘邦破项羽的典故,史记汉书均有记载。“长滕”是滕文公善治国,上下欢洽君民相得而饱受称颂的典故,来自于《孟子》。“南柯”见唐传奇《南柯太守传》。这两句是说,千秋功业,其实也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后面四句用佛教徒常常倡导的行善积德日常行为,表现了对生命的尊重。“崎岖”一词,即山路不平,也是人生坎坷。语出陶渊明《归去来辞》。这两句可以这样理解,前面的四句是佛教徒的修炼,但是我只是小乘佛教的修炼。意思是说,只能作这样的修炼。在禅宗和尚面前自称“小乘僧”,真的合适吗?
其二
铁桥本无柱,石楼岂有门。舞空五色羽,吠云千岁根。
松花酿仙酒,木客馈山飧。我醉君且去,陶云吾亦云。
【按】开头两句是苏轼对禅宗修炼的理解,那就是需要自悟,需要顿悟,因为本就是无柱无门。三四两句,种种绚烂奇幻实际上都是幻象。五六两句,“山都木客”是屡屡见诸古代典籍的神秘“动物”,长期活跃在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山林之中。它们究竟为何物,说法不一:有认为是原始未开化的人类,或即畲民、古越人的先民;有为是“鬼魅”,是人形动物。如今认为,“木客”与“山都”虽有区别,但均是古代生活于山林的原始居民。这两句,是一种向往,向往最原真的生活。最后两句是说自己向往陶渊明的随意的生活。苏轼把学佛与隐逸融合了。
其三
罗浮高万仞,下看扶桑卑。默坐朱明洞,玉池自生肥。
従来性坦率,醉语漏天机。相逢莫相问,我不记吾谁。
【按】罗浮高山,俯视天下。悟道山中,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这是悟佛还是悟道?
其四
幽人白骨观,大士甘露灭。根尘各清净,心境两奇绝。
真源未纯熟,习气馀陋劣。譬如已放鹰,中夜时掣绁。
【按】白骨观是佛家修持法之一,为佛教五门禅法之一种,通常由不净观、白骨观、白骨生肌和白骨流光四步组成。主要的目的是息灭对色身的贪恋。苏轼对佛学的理解,若心有贪恋,必有羁绊。
其五
谁言穷巷士,乃窃造物权。所见皆我有,安居受其全。
戏作一篇书,千古发争端。儒墨起相杀,予初本无言。
【按】苏轼的理解,世间纷扰,就是一个贪念。前四句讲物欲之贪,后四句是名声之贪。
其六
闲居蓄百毒,救彼跛与盲。依山作陶穴,掩此暴骨横。
区区效一溉,岂能济含生。力恶不己出,时哉非汝争。
【按】行医济世,掩埋枯骨,劝农耕作,都是行善积德,何必你争我夺。
其七
少壮欲及物,老闲余此心。微生山海间,坐受瘴雾侵。
可怜邓道士,摄衣问呻吟。覆舟却私渡,断桥费千金。
【按】自小有济世之心,老来依旧。在瘴雾之乡行医救人就是行善,造桥铺路就是积德。
邓道士,是苏轼罗浮山的邻居,也是好友。有诗云:
寄邓道士(并引)
罗浮山有野人,相传葛稚川之隶也。邓道士守安,山中有道者也,尝于庵前见其足迹长二尺许。绍圣二年正月十日,予偶读韦苏州《寄全椒山中道士》诗云: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遥持一樽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乃以酒一壶,仍依苏州韵作诗寄之云。
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遥知独酌罢,醉卧松下石。
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聊戏庵中人,空飞本无迹。
【按】苏轼诗中的邓道士,已经是神仙一流人物。苏轼是刚到惠州游访罗浮山的,也是这时候结识邓道士。所以“其七”出现“邓道士”,可以旁证这一组时的写作时间是在苏轼已经在惠州安顿下来之后了。
其八
净名毗耶中,妙喜恒沙外。初无往来相,二土同一在。
云何定慧师,尚欠行脚债。请判维摩凭,一到东坡界。
【按】“毗耶”,维摩诘菩萨。诗文中常用以比喻精通佛法、善说佛理之人。这里就是指守钦禅师。“恒沙”,恒河之沙,比喻事物众多。沈约《千佛颂》:“或游坚固,或荫龙华,能达斯旨,可类恒沙。”也比喻极其微小。李商隐《安平公诗》:“仰看楼殿撮清汉,坐视世界如恒沙。”冯浩注:“《金刚般若经》‘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此句即微尘世界之意,非言其多。”这一首才是给守钦禅师的回信,邀请守钦来访。从诗意看,苏轼不认识守钦。如今苏州定慧寺与苏轼的关系值得商榷。苏轼曾经寄居黄州定慧禅院,而不是苏州同名的定慧寺。
纵观这一组诗,苏轼参禅,总是脱不了一个道家的底子。 苏轼谈佛总是“不专业”,动不动就有扯到“道”,扯到隐逸。
悼朝云诗(并引)
绍圣元年十一月,戏作《朝云诗》。三年七月五日,朝云病亡于惠州,葬之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直大圣塔。予既铭其墓,且和前诗以自解。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盖尝従泗上比丘尼义冲学佛,亦略闻大义,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按】小序叙述了朝云之死,突出了朝云临终的佛缘。这首七言律诗写来深沉徐缓。首联,是说朝云太出色了,才会早亡。颔联,无能救治,只能无奈送一卷佛经。“小乘禅”一语叫人不解。朝云明明临终诵《金刚经》,这是大乘教最著名的佛经,怎么成为小乘禅了?我有点怀疑苏轼到底是不是懂佛?颈联,今生似乎是来患前世债的,那么还有来生缘吗?尾联,你安卧在洁净的竹根边,夜夜听塔中仙人讲经说法吧。
苏轼是业余级佛教信众,所以他只知道佛教最基本的不杀生。这与苏轼的儒家仁政思想契合。这一点上,苏轼也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