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要款

——插队纪事之三

张长霖

知道农村穷，不知道江南农村穷，更不知道江南农村竟这么穷。我插队的那个平庄六队，地多劳少，平均一个劳动力要有6亩地，但是一个强劳力干一天仅有3毛多钱。我本以为，凭我一个大小伙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养活自己应该问题不大。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第一年老老实实干一年，结果是“透支”，反欠生产队60多元。所以我们大多数插队知青都有过这样的“伟大”理想，只要一天能赚一元钱，再苦再累的活都愿意干。当时我们称为“一元钱主义”。

我们下乡不久就遇到一场大雪，田里的积雪要齐膝盖。大雪封门，叫人郁闷欲狂。我与一起插队的家权兄正无聊，邻村插队的小邱来了，闲聊中说起我们插队的开头半年，国家每人每月补贴9元，附近大队都发了，只有我们平庄扣着。郁闷中的人是极易狂躁的，我一听就火了，说，把大队知青集中起来，找书记要钱去。

那时候9元钱不是小数目，城里一个学徒工一个月才14元工资。我这一发起当然一呼百应，我们十几个知青踩着厚厚的积雪，去第一生产队找大队书记说理去。大队书记姓王，是土改时的老干部了。人不算坏，就是不思进取，偶尔有些生活问题。王某正在家拥被而卧，被我们搞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承认是工作失误，应允年前一定发放。

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犯了龙颜”，属“大不敬”。从此，我就成了大队公认的“刺头”，种种报复接踵而至，这是后话。

最重要的，让我刚走上社会就接触了腐败，接触了黑暗。从此我不再天真。

最终还是每人每月扣了一元钱。用什么名义扣的，我忘了。强权之下有什么道理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