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岩
认识韩松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那一年我参加《科幻世界》评奖时第一次读到韩松的作品。当时就感到小说构思奇特,而且语言也很成熟。
后来,我跟韩松的联系主要是我编辑作品选时邀请他写作。我曾经在1996年前后想主编一套“2066环球风暴”的科幻丛书,邀请世界各地的华人作家参与创作。我记得当时找到了欧洲的、日本的,好像没找到美国的。韩松那个时候就接了一个任务,要写一本关于2066中国人在美国命运的作品。这套丛书到后来不了了之,几乎没有人交稿,只有韩松全部完成。由于项目搁浅,他的作品出版也成了难题。几经辗转,终于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这就是《2066之西行漫记》又名《火星照耀美国》。
韩松的个性很强,从小就表现出很强的领导能力,但身体的羸弱使他几乎常常只能停留在书本中感受世界。他喜欢日本文学,读过几乎所有芥川龙之介、井上靖、谷崎润一郎、安部公房的作品。卡夫卡的作品也曾深深地打动他。而在英文小说中让他感受最深的,要算戈尔丁的《蝇王》、奥威尔的《1984》和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他对T.S.艾略特、罗伯特·普罗斯特、W.B.叶芝、兰波和波德莱尔等在各个时代创作的诗歌也颇有兴趣。
在中学时代韩松就开始了科幻小说的创作尝试。但直到这次评奖,他的小说才引起人们的注意。在台湾获奖的小说《宇宙墓碑》,应该算韩松的成名作。作品描写了宇宙旅行开始之后很多年,人们对整个探索和拓展家园等许多问题的反思。
思考和写作是韩松的最大乐趣。在《2066之西行漫记》中,作家虚构的未来世界里,中国成为了世界第一强国,而美国则处于革命和动乱之中。但是,这种中美之间的力量消长,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东西方之间的较量。因为小说中的美国,虽然败象频生,但其文化中却惊人地融入了东方的血液。这样,你竟然无法判断这种衰败是否是由西方文化引起。
思考的力量还强烈地出现在小说《红色海洋》中。这是一部有关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长篇科幻小说。故事的第一部描述在遥远的未来中,人类全面退化并移居“红色”的海洋。在作者的笔下,生与死、抵抗与逃避、吃人与被人吃是所有种族都无法逃避的、封闭的生死循环。我曾经在序言中认为,这部作品像老舍先生的《茶馆·第一幕》所得到的评价一样,应该是中国科幻文学中少有的一个“第一部”。《红色海洋》是一部看似科幻,实则现实、看似倒序,实则顺序、看似未来,实则历史、看似全球,实则当地、看似断断续续前后不接,实则契合严谨罕有裂隙的优秀文学作品。他所尝试的颠倒历史、循环历史、多义历史等叙事方式,在当代中国作品中,更显得非常少见。
在今年出版的小说《地铁》中,主人公一如既往地登上回家列车,却发现进入了一段长路漫漫的奇异旅程。在这种种稀奇古怪的人与事物的出现中,读者仿佛体味到了造物主给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圆满性所制造的种种疏漏,它让中国与世界隔绝,从隔绝中产生恐怖,于是,末班地铁成为逃亡的唯一通道。作家通过地铁的历史发展时序,缅怀现代中国建立过程的艰难,并由此引导了当代生活和发展的种种困境。
我个人认为,阅读韩松的科幻小说,必须眯起眼睛,以一种写意的方式窥探作品背后的神奇世界。在这种恰当过滤了枝杈信息之后的阅读中,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从作品蔓生出的奇异感受。对我而言,这些感受是严峻而真实的,它包含着一系列课本上所没有的边缘知识甚至界外知识,包含着科幻式的反射性思维,包含着时间谜团、佛教无常观和日本式物哀感。我还能从中读到晚清小说的强烈影响。
2011年夏天,在上海举行的当代批评家论坛上,许多文学评论家对韩松作品做了很好的点评。大家都希望他能继续努力,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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