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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人间(节选)

(2012-02-14 17: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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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期主打

杂谈

分类: 原创精华

                                 刹那人间(节选)
  
                                    进麦

    “唉,这是什么?”
  音调尖锐的惊呼声直刺我的鼓膜,接着手里的报纸也被人一把抢走。就算我这芝麻绿豆大点的职务在她们眼里算不上领导,可现在的小姑娘难道就一点都不懂得尊敬前辈吗?
  “让人给告了,你自己看吧……”
  “为什么告我们?是为了钱吧!为了钱就什么都能干!要不就是为了出名!为了出名连脸都不要了!”
  小刘连珠炮似的语速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她是三个月前才来公司的实习生,我一直觉得,那样风风火火的性格,其实并不太合适干我们这行。不过她对这份工作的热情毋庸置疑,所以,我也大概能理解她的感受。
  “其实人家早就说过要告了……等等,别揉,我还没看呢!”
  脾气火爆的女大学生已经怒发冲冠,由着她不管说不定会把那团报纸塞进嘴里大嚼一通。这种惨剧不阻止不行,我赶紧把报纸球抢回来,放在桌面上用手捋平。
  《教授玩弄病患人生,母亲上告索赔亿元》
  头条新闻独有的硕大黑体字标题,颇有霸占整个版面的架势。
  “杨头儿!你不生气吗?”
  小刘圆瞪着眼睛,非得形容的话,冲锋前的野猪或许勉强够得上这气魄。新闻稿中咄咄逼人的矛头指向了她最尊敬的洪教授,而尖锐的措辞更是火上浇油。所以,如果此时不能和她同仇敌忾的话,说不定连我也会被她顶个人仰马翻。
  “冷静点,无论别人说什么,你相信洪教授吧?”
  “那还用说。”
  “这就行了,去法院也没关系,正好能让大家都知道,教授一直在做着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和小刘不会成为被告,被起诉的是人间公司和洪教授。说实在的,谁碰上那样的横祸都会几近崩溃,我也不是不能体谅那位母亲的心情,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洪教授去背负罪责。
  绝对不能!


  
  下班之后,我顺着地下车库的通道离开了公司,步行回家。大楼正门已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而且似乎还有什么社会团体在举行抗议活动。
  “洪润平认罪!认罪!认罪!认罪!”
  “人间公司解散!解散!解散!解散!”
  口号喊得整整齐齐,声音响彻街道,足可体现出这个组织纪律严格而行动高效。
  自由国家的特点就是不管你做什么别人都有反对的自由,所以千万别因为他们声音够大就认为那是社会公义。
  不但能动,而且还能到别人家门口大吵大闹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反对我们?
  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他们现在不需要,因此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跳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但他们就能保证永远也不需要我们吗?我知道这么想算是种恶毒的诅咒,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在那阵阵刺耳的声浪中让自己虚怀若谷。
  我是一名人生设计师。
  听上去像理财投资人,但实际上我们是特种医生。如果不是单独成立法人组织管理的话,也许应该被划分在脑外科。人类的神经系统,是通过弱电信号把信息传输到大脑的,而这种信号,依靠现代计算机技术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模拟。通过微电极传送到神经的信号与人体自发的信号无异,如果把全部的信号都用机器来进行模拟的话,那么人的意识将彻底与现实世界隔离开,而进入机器为他一个人创造的世界当中。
  一台和大脑相连的机器在外人看来自然和“世界”这个词相去甚远,但对于那个被连接着的人来说,机器给他提供的所有感觉都和这个真实世界毫无差别。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甚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感受,这些在神经系统中都是弱电信号,都可以被模拟。
  无论是绝代佳人的眼波流转、街头小混混的下流话、米饭放馊了之后的微妙滋味还是牙疼,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在人类神经系统中全都表示为强弱不同的信号。把这些构成丰富人生的弱电信号组合起来,那就是我们的工作。
  这工作对那些此刻正在人间公司门口“匡扶正义”的人们来说确实毫无价值,但却可以帮助身患绝症或是因意外事故而无法医治的另一些人,让他们摆脱死亡阴影,得到本该继续的人生。
  尽管,他们和我们无法在同一个人间。

  
  回到住处,远远就看见有个陌生女人坐在我家门口。记者们神通广大,查到我的住址只是小事一桩。这女人很年轻,模样也有获得独家新闻的资本。只不过如果她真想那么做的话,现在的打扮就有点太过刻板了。
  话说回来,穿那么整齐能随便坐在台阶上吗?
  女人也看见了我,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是人间公司的杨先生吗?”
  “嗯,你是?”
  她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名片递给我。
  诚友律师事务所 林彤彤
  这个事务所的名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这姑娘若是记者还可能因为精力旺盛在跑一线,如果是律师就多半还处在给前辈们端茶倒水的阶段吧。
  “林律师吗?”
  “还不是律师,现在在实习,不过目标是做律师。”
  “这么说你是……”
  “是的,我是方女士的代理人。”
  因此才在我家门口等我,没有律师资格也可以担任代理人,却没有法定调查取证的权力,去公司多半会被保安挡驾。也许她的话在公司里不方便说,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在我这里也休想得到什么。当律师的自然会有他们的手段,可这样的小姑娘我自信还能应付得了。
  “那么请问代理人找我有何贵干?”
  “能进去谈吗?我都在你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我并不是她可以撒娇的对象,但倘若说不行的话她铁定会继续赖着不走,强调“等了好几个小时”无非就是这个意思。我只好把她请进去,反正屋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杨先生还是单身吧?”
  这算是对我略显凌乱房间的隐晦批评吗?不请自来的客人没资格说这话吧。
  “嗯,还没结婚。”
  “有对象了吗?”
  这语气不像律师倒像是婚姻介绍所的职员,我差点回她一句“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对方毕竟是个姑娘,太噎人的话我还是说不出口。
  “没有,不过会有的。”
  “是啊,人人都应该有的。”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似不经意的聊天却处处有埋伏,这就是律师的厉害之处。
  “恕我直言,人人都有信奉单身主义的自由。”
  “而且还有嫁不出去的,对吗?”
  林彤彤微微地笑着,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那坦诚的样子给人一种好感。“嫁不出去”绝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情,我敢以大龄男青年的身份打赌。
  “喝咖啡还是茶?”
  “有可乐吗?”
  “无糖的可没有。”
  “无糖可乐就是换个瓶子贵几毛钱吧。”
  这位未来大律师的身材相当匀称,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不是最容易和卡路里结下深仇大恨吗?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小姐自然有恃无恐,而真正胖丫头们说不定会破罐破摔。但就算她对这个无所谓,稍微客气一点又怕什么?
  我去冰箱给她取可乐,顺便给自己拿了罐啤酒。回来的时候,她正盯着我的水族箱看。手指敲击着玻璃缸壁,里面仅有的三四条菠萝鱼闻声聚拢过来。
  “杨先生,你觉得这几条鱼会把这个鱼缸当做大海吗?”
  “菠萝鱼产自亚马逊河,在大海里活不了几天。”
  养鱼她显然是外行,只是又想套我的话罢了。然而她看鱼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惑,所以我觉得她其实也没把握。
  “不管故乡是大海还是大河,在这么个小小的鱼缸里,真的能找到快乐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去感慨缸中的鱼不快乐是没有道理的,鱼类的智力恐怕并不能分辨出水族箱和大海……不,和亚马逊河之间的差别。缸中的鱼没有天敌,食物充足,这不就是它们的幸福吗?它们确实没有所谓的自由,但那自由对谁才有意义,是鱼吗?还是看着鱼在感叹人生的人呢?
  “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个吧。”我把可乐打开,递给了林彤彤,“是不是可以说正事了?”
  “啊,对不起。”林彤彤晃了晃脑袋,似乎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其实我来是为了方强的案子,有些问题想向杨先生请教。”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能回答的我会告诉你。”
  “您很清楚方强的情况吧。”
  很清楚谈不上,方强并不是由我负责的,但大体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他是一名高中生,而且还是个受到职业队关注的篮球队员。不过,他这种条件的选手全国每年大概都有几百名。所以,即使没有那场事故,他也未必会走上运动明星的道路。
  当然这些假设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在交通事故中他受到的损伤超过了现代医学的极限,没有希望被救活了。在与他的母亲协商之后,决定将他的大脑与名为“刹那人间”的机器连接,实施临终治疗。而他的“人生方案”就是由洪教授亲自设计的。
  “是的,我还算知情吧。”
  “那么,杨先生,如果我理解得不错,‘刹那人间’的治疗过程虽然只有十秒,却可以让患者有仿佛经过了几十年的幻觉,是吗?”
  “不,不是幻觉,至少对患者个人的意识来说,那是真实的时光。”
  最早的感觉模拟系统,确实只能实时模拟神经弱电信号,这就让它的适用范围极其有限。遭遇突发事故的患者,很难通过医学手段让其大脑存活很久,即便是可以长期维持的,高昂的费用也是大多数人绝对无力承受的。那个时候,模拟系统的作用,顶多只是让患者做一个痊愈的梦,解除死亡前的恐惧,而且,时间往往比真正的梦还要短。
  洪教授却让这项技术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他提出了第二代感觉模拟系统“刹那人间”的理论,并且亲自主持应用于实际。洪教授的理论基础是对于人类意识而言,时间并非是客观的物理量,而是一种处理信息能力的尺度。只要能够提高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它所感受到的主观时间就会被延长。
  而提高处理信息速度的方法就是进行升温。温度的上升意味着粒子运动加快,那么物理过程发生的速度也就越快。当然,过高的温度在常压下会导致大脑迅速气化,因此提高脑温必须在超高压的密封仓中进行。也就是说,患者在接受“刹那人间”治疗前,要将大脑从体内取出。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患者在我们这个世界中的死亡。
  目前的技术,只能保证大脑在体外存活十秒,但这已经够了。“刹那人间”可以让患者在这期间感受到超过一百年的时光。不过一般的设定不会有这么长,系统会让患者的意识从接受治疗时的实际年龄开始,健康地到一百岁左右时结束。
  整个过程由超级计算机管理,自动完成对大脑进行的弱电刺激。然而单凭计算机的演算,终究只能模拟出物理法则,主观设定则由人工完成,而执行这项工作的,就是我们人生设计师。
  “什么叫主观设定?比如别人的想法之类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刹那人间”并不需要模拟全部世界,只要患者可以感知的那部分存在就行了。比如模拟宇宙,就只需要勾画出患者抬头能够看见的一片星空,至于几亿光年外不可感知的星系,那就真的不存在。然而,每样模拟事物的信息量,都有人脑一生才能处理的数量那么多。换句话说,人生设计师不眠不休地工作一辈子,顶多能设计出患者世界中一个路人的方案而已。
  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别人的行为”根本就不是什么主观事物,而是一种客观存在。至于“别人的想法”虽然是主观的,但却是永远无法感知的,所以“刹那人间”不需要去模拟,自然更不需要人生设计师来进行设计。
  “那么,你们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呢?”
  “人生设计师要做的工作其实就三条。第一,设定患者进入世界的初始状态。一般来说,按照患者接受治疗前的真实状况来设定就可以,除了身患绝症或是遭遇事故之外。第二,设定患者进入世界的初始环境,这个一般也会按患者接受治疗前的真实生活环境来设定。不过因为有些患者会有一些感觉器官障碍,比如色盲或失聪,所以需要设计师了解患者情况,对世界环境进行微调,以使患者眼中的世界能够通过模拟来重现。”
  “那么,第三呢?”
  “第三就是判断患者的世界观,设定模拟世界中的人间准则。”
  “世界观?这个你们也能判断吗?”
  “准确判断确实不可能,患者的世界观外人不可能直接感知,我们只能根据患者的资料做到尽量接近,当然你可以说所谓的接近也只是我们的揣测,但除此之外,目前并没有更好的方法。”
  “有没有无论如何也拿不准的时候?”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都很难判别,接受‘刹那人间’治疗的患者情况都很危急,所以设计师的时间非常少。”
  “那么,在那种时候你们会怎么办呢?”
  “一般只能选择比较温和的方案。”
  “温和……吗……”
  我不知道林彤彤是怎么理解这个词的,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把那罐冰凉的可乐一口气灌下。
  “杨先生,我现在也想请你做个主观判断,你觉得洪教授为方强做的设计,就实际效果而言有没有错误?”
  “没有,我相信洪教授。”
  “不,我不是想问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我是说……嗯……那么换个问题好了,假如是由你来为方强做人生设计,你的方案会不会和洪教授一样?”
  我想我得多加小心了,林彤彤的口袋里很可能装着录音设备,每句话将来都可能被她作为在法庭上的证据。
  林彤彤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她的心思其实远比乍看上去要细致得多,当然这也是律师的基本素质。只是不知道她前面给我留下那种不拘小节的印象是不是一种伪装,我实在很不希望是那样。
  “没有录音。”她一边说一边把口袋翻出来给我看,但似乎马上意识到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可以搜身,我不会告你性骚扰的。”
  这话都说出来了我怎么好意思那么做?如果这就叫欲擒故纵的话,我也只能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人生来就不平等,为此抱怨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不会和洪教授用相同的方案,每个设计师的思路都不一样。”
  “只是想法不同,没有谁对谁错是吗?”
  “就是这样。”
  “那么要是杨先生的话会怎么设计呢?”
  “这个……”
  “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那很复杂,一两句话很难说清……”
  林彤彤盯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我想她应该看出我已经落入圈套。无法一下子说出方案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是我从来就没有仔细考虑过该怎样去设计。
  毕竟,方强并不是我的患者,这无可厚非,但没想过就说一定和教授不一样,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尴尬的沉默维持了几秒钟,我下意识地回避着林彤彤的目光。她也没有乘胜追问,而是从自己的提包中取出一张光碟。
  “这是方强的纪录影片,能请杨先生和我一起看吗?”
  “这涉及个人隐私吧。”
  “我得到了方女士的许可,而且法庭也已经确认这可以作为证物呈递。”
  “我去准备电脑,请稍等。”
  所谓纪录影片,就是计算机通过演算合成的患者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的影像资料,严格地说并不是拍摄,而是一种模拟的图像。不过由于纪录影片是在“刹那人间”系统对患者脑部实施刺激时同步形成,因此它会如实地记录,某种意义上比通过镜头扭曲光线的摄像机更加真实。
  然而这种模拟的机制一直都不乏怀疑之声,不少人认为“刹那人间”只不过是能制造奇怪影像的骗人机器。亲属了解患者生活只能通过纪录影片,而既然纪录影片是模拟的,那谁又能保证它不是机器胡乱编造的?说不定患者什么都没有得到,高昂治疗费换取的只不过是一部蹩脚的电影。
  对这种质疑我无法反驳,因为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明,除非豁出命去自己体验一次。但即使真的愿意付出生命,也没有人可以再回来告诉世人纪录影片是真是假。不过同意自己亲属接受“刹那人间”治疗的人,应该都会相信纪录影片的真实性,虽然那或许只是因为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相信的缘故。
  纪录影片不可能包括患者生活的全过程,几十年长度的片子没有人能看完,那样的东西要是交到家属手中,也许有人真的会把一生都用在看片子和痛苦的回忆之中。纪录影片的标准长度是四小时,根据家属的要求可以增到六小时,不能再多了。所含的部分必然包括患者初到那个世界的情形,必然不含临终前的部分,除此之外,所有的影像都是随机剪辑的。这一点很多人也不相信,他们都认为我们肯定通过某种方式截取了比较好的部分,尽管纪录影片是在治疗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交给了患者家属,没有任何时间进行人为剪辑。
  事实上,包含患者生活全过程的影片也会保存在公司的资料库里。这次因为牵扯到诉讼,法院也许会调取全部的片子,只是我不认为有哪个机构有能力去人工检验它。
  林彤彤手中的纪录影片,自然是我们交给方女士剪辑过的那张,六小时的加长版,如果全看完的话就到半夜了。我当实习生的时候,也会一工作就忘了吃饭睡觉,所以说不定这姑娘真打算这么做。

  影片是从方强坐在轮椅上开始的。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洪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强今年十六岁,按照“刹那人间”的设定,还将会有八十四年的人生。八十四年的瘫痪生活意味着什么,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虽然那场事故实际上造成的后果比这还要严重得多,但还给患者幸福的人生不正是我们的工作吗?
  “方女士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起诉我们的吧。”我看着屏幕上的方强,俊朗、身材颀长,应该有一米八几,如果他还能站起来的话。
  “你现在也觉得洪教授这么做是不对的?”
  “这并不违反规定,亲属签订的同意书上……”
  “规定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比患者的人生还重要?”
  林彤彤那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透着那么点怜悯的目光。把我当做什么了?别觉得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什么是人性。
  “当然重要!没有规定的话,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不是吗?你能知道患者认为怎样的人生才是幸福的吗?你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患者吗?你能那么自大吗?”
  被我这么一吼,林彤彤顿时怔住了,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我期待着她能吼回来,那样才比较公平。
  但她没有,而是沉默了一会,让我或许还有她都能够冷静下来。
  “我不打算就这点起诉洪教授。”
  “不起诉是什么意思?”
  “方强的死并不是事故,而是自杀。”
  “你说什么?”
  “尽管肇事车辆的刹车有问题,没有及时修理,但肇事司机说方强是自己撞过来的,这一点并不是为了减轻责任的借口。我调查过了,种种迹象都表明那是事实,而刹车失灵在这个事故里反而只是个意外。”
  “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所指,林彤彤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先生,在你们的规定里,设计师为患者设定的初始状态,是不是要尊重患者家属的意见?”
  “通常是会考虑家属的要求,不过……那也并不是明确规定。”
  确实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会按照家属意见,而且有时候多数家属的意见根本是针锋相对,达不成统一。不过对于未成年人,监护人的要求一般都会被优先考虑。然而方女士绝对没有要求方强以这种状态开始,恰恰相反,她当时还呓语般地一再询问方强能不能健健康康的,在那个世界里还能不能继续打篮球。
  那情景怎么会让人忘记,那时候还以为洪教授一定会给方强铺平一条通向NBA的人生道路。
  “可能大家都觉得方强喜欢篮球,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自杀前两天,他还因为不想再打篮球而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很可能那就是导致他自杀的最终诱因。”
  “被母亲强迫走上不喜欢的人生道路……”
  其实青少年都会经历反抗期,但反抗的手段在现在这个时代里却越来越极端,有个性当然好,可无论是什么个性,都应该首先学会尊重生命,如果在没明白这个道理之前就把自己的生命献出,那就太可悲了。
  因为人生无论何时都可以从头再来,但生死却不可逆转。
  “方强生活在单亲家庭,方女士从来没有结过婚,不知道方强的父亲是不是和篮球有某种关系,这一点方女士不肯透露。总之,方强从小几乎是被逼着参加篮球训练,而从他的日记中看,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篮球。”
  我记得方强被送到医院的那天,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内脏多处破损,头部也遭受重创,入院三小时后就决定实施“刹那人间”治疗,八小时之后就进行了手术。而在这五个小时里,洪教授几乎一直都在翻看他的日记,如果在日记中方强表现出对篮球的厌恶,那洪教授当然会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
  “即使这样,也不该自杀……”
  “或许方强并不想死,只是想在车祸中受伤,以此来逼迫母亲同意他放弃篮球,但是由于刹车失灵的缘故,才……”
  林彤彤的想法合乎情理,但我却不相信洪教授会仅仅因为患者愿望就为他设计那样的人生。人的冲动终究都会平息,虽然那时往往已经铸成不可更改的大错,可“刹那人间”不就是为了对抗这种冰冷的铁则才被制造出来的吗?
  洪教授自己也说过,“刹那人间”是为了让人们了解生命的意义而存在的机器。
  “也许,教授是认为这样才能让方强认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身体受到伤害之后反而能体会到生命的宝贵……”
  “我的想法和您一样。”
  说实话,这说法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却意外地说服了林彤彤。
  “但因为这样就放弃了吗?老实说,我并不赞成洪教授的做法,无论什么理由,让患者背负痛苦都不是医生该做的事情……”
  未来也许会名扬天下,但现在还只是菜鸟的律师实习生突然笑了起来,看上去像是蛮欣慰的,却又似乎夹着那么一点点坏心眼,“怎么开始为我们说起话来了?刚才不还一直在狡辩吗?”
  “狡辩……”
  “不过,看来这次我是来对了。”
  这女孩浅浅的酒窝确实有那么一种力量,我无法说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如果用“刹那人间”来模拟的话,我也不知道这应该要刺激大脑的哪部分才行。
  “这是你们打赢官司的最大希望吧?”
  “不,单靠这一点不可能胜诉,即使洪教授的做法欠妥,你不也说了,这并不违反规定。‘刹那人间’系统的使用规定经过审核后本身就具有法律效力。而且,如果只是为打赢官司的话,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做方女士的代理人。”
  确实如此,已经造成这么大社会影响的案子,如果败诉的话,说不定律师这条路就走不下去了。但官司本身却一点都看不到打赢的希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方女士才找不到其他代理人,不得已聘请林彤彤这位“准律师”吧。那么林彤彤究竟为什么会接受呢?是年少气盛,一时出于义愤,还是她本来就没打算在法律界长期发展,想利用这个案子赚上一把眼球,然后另谋高就?(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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