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林檎:“你将有林檎的香味”

(2022-12-05 02:24:45)
标签:

林檎

沙果

花红

来禽

分类: 说文释草

果尔蒙的林檎

 

“你将有林檎的香味”,是法国诗人果尔蒙的诗句,译者是戴望舒。戴望舒是诗人,译诗也译得好。1932年,他翻译了果尔蒙的《西茉纳集》,一本很小的诗集,总共才有十一首诗。书比人长寿,六十年后,我在中国北方的一个乡村读到这组温柔的小诗。那时,译诗的诗人已离世四十多年了;写诗的诗人离世更久,已经有七十多年。读过了,也就记住了诗人和诗歌的温柔,一直忘不掉。忘不掉的,还有在诗句里生长的草和树。那些草和树,也是温柔的。要感谢诗人——让草和树都温柔的诗人。

学者们说果尔蒙是现代派诗人,我倒觉着他像古典诗人,因为他爱用草和树歌咏爱情,而且,也喜欢写草木芬芳的味道。那些诗句草木葱茏,老让我想起汉语的古歌《诗经》和《离骚》:现在,恋爱的人们送花,但《诗经》里的爱情多草多树。古老的字句里,生长着太多的爱情草爱情树,不是爱情花;而屈原,爱的也是香草嘉木。嘉木之所以嘉,也往往是因为香。上古时代,良材之树和香果之树比花树更值得珍爱,也更能引诗人吟咏。不说《诗经》《离骚》,直到汉代,汉武帝修建上林苑时,据《西京杂记》所记,群臣和邻国“各献名果异树”,而不是献奇花异草。

果尔蒙呢?他有他的花园,但他似乎更爱在树林、菜园和果树园里写他的情诗,那里是他的伊甸园。他喃喃地说着——对树说,对草说,对蔬菜说,也对爱人说:“我们将对我们的林檎树说”;“西茉纳,你将是我的果树园//和我的林檎树”;“你将有林檎的香味”。林檎是什么树?读诗的人当时还是个少年,爱诗,但不求甚解,更不知道中国还有一门古老学问叫名物学,只以为林檎是棵诗意的外国树。而且,一直“以为”了很多年。直到年龄稍大,开始读点中国的古书,在古书里又遇见林檎,才知道,果尔蒙这棵诗意的树,在中国原是一棵古老的树。

 

林檎和苹果

 

清人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说林檎初见于《开宝本草》,这应该是上了《钦定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的当。开宝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年号,《开宝本草》即开宝年间的官修本草书。而实际上,林檎有据可查的历史要比宋代早得多。至少,魏晋南北朝的旧籍里已常见林檎,也可以说,魏晋时,林檎已是一棵有光彩的树了。晋人郭义恭著《广志》,书里说:“林檎,似赤柰子,亦名来禽”。柰,是中国本土苹果的古名,现代植物学称之为绵苹果,“绵”是指果肉绵软。我老家在北方,方言不说“绵”,而是说“面”,甚至可以用这个词说人:“这人可真面”,意思就是这个人做事不干脆——人的不干脆和水果的绵软不脆用同一个词来说,也是民间智慧和幽默。

按郭义恭的说法,林檎是一棵果树,果实的样子像红苹果。林檎与柰长相相似,古人也常将柰与林檎相提并论,好像它们是果中兄弟。北朝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四讲果树栽培,即是将柰和林檎放到一起来说。吴其濬提及的《开宝本草》说的也是“林檎在处有之,树似柰,二月开粉红花,花、子亦如柰”。李时珍则干脆说:“林檎即柰之小而圆者”。

也不仅古人用苹果来解说林檎,今人也会这么说。果尔蒙写了一个林檎的果树园,现代中国作家师陀则写过一个“果园城”。果园城的果就是林檎,他说城里的居民“特别喜欢那种小苹果”。林檎果确实比苹果小得多,所以,如果林檎和苹果是兄弟,若论个头儿,那只能苹果是兄,林檎是弟了。

苹果个头儿大,名声也大,家喻户晓,而现在,知道林檎的人估计不多。但要知道,现在的林檎还是林檎,而家喻户晓的苹果则是舶来品的洋苹果,而非古老的柰。而且,在历史上,若论名声,林檎的名声恐怕要远大于苹果。

不说名声,单就名字而言,苹果也比不过林檎。苹果古名柰,唐代以后,叫频婆,或者蘋婆,后来又写成蘋果,汉字简化,写成了苹果。但不管哪个名字,若问什么意思,恐怕没有人讲的出来。苹果的名字的确也没什么意思,李时珍说“梵言谓之蘋婆”。如果真是梵语音译,那么应该是最初译作蘋婆,这个名字实在令人费解,于是音变成蘋果,再简化成苹果。而且,名字名字,苹果连个自己专属的“字”都没有。苹,《说文解字》解释说:“无根,浮水而生者”,即,苹果之“苹”本是浮萍之“萍”。网络上有个笑话,说小孩子写作业,不会组词,家长生气:组词还不容易吗!小孩子理直气壮地说,苹果的苹你再组一个看看,家长只好低头无语。若了解点汉字变迁史,家长满可以大声回答:浮苹。接着说苹果的名字。蘋果呢?《尔雅》说得清楚:“萍,其大者蘋”。也就是说,不管是写作苹果,还是蘋果,它的名“字”都是从浮萍那里借来的,并无什么特殊含义。而林檎,却是有自己的名,自己的字;古人称其果为佳果,其名为佳名。宋徽宗皇帝写诗赞林檎,很是赞叹它的名字:“佳名何拔萃”(《金林檎游春莺》)——林檎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名字。

 

林檎的名字

 

古人讲草木虫鱼,总是先下功夫“释名”。“林檎”或者“来禽”得名的缘由,《广志》的解释是:“味甘,熟则来禽也”——枝头的果实味道香甜,成熟时引得众鸟飞来。草木世界,很多名字莫名其妙,今人很难猜测它的意思,比如蒲公英,而来禽实在是个诗意的名字。用现在中小学语文课的讲法,就是用侧面描写的手法,来烘托林檎果实之香甜美味。但古人不管这些艺术手法之类,而是在一棵树的名字上继续创造着诗意。

明人王世懋《学圃杂疏》说“林檎,即古来禽也”。来禽之名先有,是古名。虽然已经很好,但过于直白,又难以说明是一棵树,于是又专门为它单造一个字:“檎”。“檎”不见于《说文解字》,大概汉代还没有这个字,估计是魏晋制造,造得也真是好:“禽”变成“檎”,鸟变成一棵树,一棵果香四溢,吸引群鸟的树;而“来”又只是一个抽象的动作,不如读音差不多的“林”更形象;“林檎”叠韵,读音也比“来禽”更好听。而且,林檎,好像已经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果树林。好树,不嫌多。当然,古人有更好的说法。宋人洪炎释其名,说:“此果味甘,能来众禽于林”。清人陈淏子《花镜》引用的是洪炎之说,但悄悄改了一个字:“能来众鸟于林”。禽,《尔雅》释为:“二足而羽谓之禽,四足而毛谓之兽”。时光流逝,世事变迁,不少禽与兽已被人类驯化为家禽与家畜:家畜失了兽性,家禽有翅,但已不能飞;而鸟,还在天空煽动羽翼,自由飞翔。说“能来众禽于林”,今天恐怕有人会想象一群鸡鸭鹅走进树林,所以,还是“能来众鸟于林”更加生动。

近人黄岳渊黄德邻父子著《花经》,讲林檎时说:“春日新花怒放,佳鸟满树,声色之娱,盛极一时”。虽然古人讲的是果香引鸟,黄氏说的是花香,有误解古人之嫌,但却是一段写树的好文字,让一棵树热闹起来:林檎有了声音,有了颜色,成了一棵有声有色的树。声,是鸟鸣;色,黄氏说的是花,但其实,林檎果也好看。明人王象晋《群芳谱》说林檎果“色淡红,可爱”。因为果子好看,林檎还有了一个新名字:花红。

花红说的不是红花,是林檎的红果,是说林檎果像红花一样好看。古人有五色林檎之说,李时珍说是金林檎、红林檎、水林檎、蜜林檎、黑林檎,似乎又不全是颜色,所以李时珍只好说是“以色味立名”。果尔蒙的诗歌果树园里也有好几种林檎:“我们将采红林檎,//鸠林檎和青林檎,//更采那肉已烂熟的//酿林檎酒的林檎。”但不管有几种林檎,最为人爱的是红林檎。诗人们赞林檎时,最爱说它像红红的小脸蛋儿:“嫩红轻拂女儿脸,浅绿深堆玛瑙盘。”(宋·王廷圭《国材侄送林檎》)。苏东坡曾说其子苏迈年幼时曾作林檎诗:“熟颗无风时自落,半腮迎日斗先红”。苏东坡骄傲地说,写得有“思致”。的确,林檎的红,红的是向阳的一面,按苏迈的说法,是腮红;而背阴的果还是浅绿,浅绿映得红更好看吧,放在盘子里,红红绿绿。

唐代国家音乐机构教坊有《红林檎近》的大曲,到宋代,《红林檎近》又成了词牌名。古时的曲子,今人听不到了,但还可以在画上看,因为林檎入曲,也入画。国画中有花鸟画,画的不仅是花与鸟,也可以是果与鸟,而林檎的名字正好符合此意,因此也成为画中常见题材。林檎果好看,入画,入画的都是红果。宋人林椿有名画《果熟来禽图》传世,用画图很好地解释了林檎的名字。而且,画中的果,也确实和好看如红花。元代钱选在《林檎图》上题诗:“盘簇花红实,南熏更可人。谓云能敌暑,色映绿醪斟”。“花红实”也即花红果,一盘红花一样好看的林檎果,颜色可爱,香气袭人。

明人文震亨《长物志》说花红是吴中叫法,古吴是今天的江浙一带,也就是江南,花红这个名字确实也带着江南的诗意,但诗意不仅是江南。《果园城记》写的是中原的一个小城,城里到处是这种“亚乔木果树”,“从长了青草的城脚起一直伸展过去,直到接近市屋”。师陀也爱它果的红与香:“假使你恰恰在秋天来到这座城里,你很远很远就闻到那种香气,葡萄酒的香气。累累的果实映了肥厚的绿油油的叶子,耀眼的像无数小小的粉脸,向阳的一部分看起来比比搽了胭脂还要娇艳”。而且,果园城的居民叫它“沙果或者花红”。

沙果的“沙”是指果肉的口感,和沙瓤西瓜的“沙”一样。这个名字应该晚出,《广群芳谱》《钦定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本草纲目》等大型类书和本草书均不载其名,只有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中说:“林檎,即沙果”。吴其濬和师陀一样,是河南人。我老家在河北,也叫它沙果。当然,我也不会因此怀疑沙果是林檎北方方言的俗名。近世语言学家孙锦标《通俗常言疏证》里说:“林檎,俗名花红,大者名沙果”。孙先生是江苏人。

最初,当得知林檎即沙果时,我真是有点大喜过望!我本来以为林檎是棵外国树,后来得知是棵中国古树,只是知道,却始终无缘得见。洋树也好,古树也罢,都只在书里。谁知它原来就是沙果!沙果我是知道的,而且见过,吃过!小时候,秋天的街上,常有小贩骑着自行车来贩卖沙果,很便宜的乡村水果,再穷困的人家也买得起。买回一篮子,放在盘子里或者吃饭的大碗里,摆在柜子上,红红的小果子,满屋子香气。师陀说沙果有“葡萄酒的香气”,至今我也没体验到葡萄酒这种洋酒有怎样的香,但沙果的香气,我至今记得。“你将有林檎的香味”,再想起果尔蒙的《果树园》时,我会想起老家柜子上的一盘沙果,也因为这种记忆,这句诗有了味道,我生命里一直有的味道。有译者把果尔蒙译成古尔蒙,我不喜欢,我喜欢果尔蒙,果尔蒙的“果”是沙果的果,好看,好闻。

 

林檎故事和林檎果汁冷饮

 

林檎好看,好闻,也好吃。我们乡下的“贱果”,在古人那里,曾经是佳果,奇果,南北朝的刘孝威盛赞林檎“上灵所贵,下土希逢”。此语出自刘氏的《谢赉林檎书》,“赉”是馈赠,把沙果当宝贝似的的送人,收到的人还郑重其事地写诗写文章赞美,说林檎乃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如果我老家的乡下人知道了,恐怕要笑话他吧。

唐人郑遂《洽闻记》中有个故事,把林檎说得神秘又神奇。故事说有个叫王方言的农民,在河滩上捡了一棵小树,带回去栽在家里。小树长大,结出“奇果”,“光明莹目,又非常美”。刺史得知,把树献给了高宗皇帝。西域老僧见了,又赞叹说是“奇果”,其名叫林檎。皇帝大喜,封王方言为文林郎。从此,林檎也得了一个名字:文林郎果。小说家言,不能信以为真。文林郎是文官,封给一个农名不太合适;林檎的名字,也不必一个域外老僧告诉皇帝。但可以借此知道,林檎曾是被人稀罕的树,被人稀罕的果,被人稀罕,才会有故事。古书里,林檎是有故事的树。

《洽闻记》讲林檎神秘的出身,顺水漂来,不知来处;另一本唐人笔记《桂苑丛谈》讲了一个诗人的神秘出身,和林檎有关。说有个叫王德祖的人,家里的林檎树上长了个大瘿瘤。三年后,瘿瘤有些朽烂。王德祖去看,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有个小孩儿。王把孩子抱出来,收养了他。这孩子七岁才会说话,问其身世。因为是“林木而生”,给这孩子取名梵天。这名和字也真是有意思,拆分后是三个字:林、凡、天,合到一起可解释为,“天”所赐,生于“林”,到“凡”间。梵天后改名梵志,又因是王氏收养,故随之姓王。王梵志是初唐诗僧,以大白话写诗,是唐诗中的另类。“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就是他的诗。宋代诗人范成大据此写出“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红楼梦》里的妙玉喜欢这句诗,于是有了馒头庵。虽有这样小小的传播史,绵延上千年,但到清代,据说王梵志的诗已失传。清人编《全唐诗》时不收其诗,大概是因为他“另类”吧。还是唐人胸怀闳放,能容纳异端。《桂苑丛谈》故事的结尾,还说王梵志“盖菩萨所化”,可见其钦敬。近世,敦煌遗书被发现,王梵志终于重见天日。只可惜被遗忘的历史太久,其身世近乎湮没无闻,只有一棵林檎树记下了他离奇的出身。

中国人不爱异端,但爱圣,圣人的只言片语也会成为千古美谈。生于林檎的诗人王梵志险些被遗忘,书圣王羲之的《来禽贴》流传至今。《来禽贴》只有二十个字:“青李、来禽、樱桃、日给藤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是一封短信,请朋友寄些果树种子,还特意嘱咐,最好用布袋,不要用盒子,否则种子不易发芽。书圣字写得好,成为千古名帖,字里人生更好:喜欢吃佳果的人很多,但像书圣这样的人不会太多:爱佳果也爱得较真儿,爱到自己去栽种果树。

自此之后,人们看见林檎,往往会想起书圣——

粲粲来禽已著花,芳根谁徙向天涯。好将青李相遮映,风味应同逸少家。(宋·刘子翚《林檎花》)

佳果东来濯锦江,楚谣萍实亦堪双。王家珍重来禽帖,青李樱桃总受降。(明·杨慎《以来禽果饷煚庵》)

右军好佳果,墨帖求林檎。君今忽持赠,知有逸少心。密枝传应远,朱颊映已深。不愁炎暑剧,幸同玉浆斟。(宋·梅尧臣《宣城宰郭仲文遗林檎》)

羲之是书圣的名,逸少是书圣的字。上千年过去,书圣早已不在,但林檎还在,后世的诗人们看见林檎红果,想起书圣,眼前的红果和千年前的红果味道还是一样。

除了书圣,林檎的果实上还有一个夏天。梅尧臣笑着对馈赠佳果的朋友说,有此佳果,可以不怕炎暑了。林檎怎么解暑呢?南北朝的贾思勰《齐民要术》里有“林檎麨”,“麨”,读若炒,是把米麦炒熟磨粉,是一种古时干粮,但林檎麨不是干粮。贾思勰记其做法:把林檎熟果破开,去掉果核、果心和果蒂,晒干,或磨或捣,用筛子过滤出细粉,舀一勺放入水里,即成“美浆”。宋以后叫做林檎熟水,或者林檎渴水,名称不同,做法不一,但都是古人夏日饮品,也就是现在的冷饮,梅尧臣诗里称之为“玉浆”,画家钱选谓之“绿醪”,醪,读若牢,是美酒。花红一样的沙果做成的饮品是春绿色的。

明代农书《便民图纂》还记有“藏林檎法”:“枇杷、林檎、杨梅等果,用腊水同薄荷一握,明矾少许入瓮,内投果于中,颜色不变,味更凉爽。”说是“藏法”,其实是夏日凉爽的水果捞。

 

林檎花

 

林檎是果树,古人爱其果;果树也开花,古人爱其花,爱其花,果树也是花树。

清人高士奇著有《北墅抱瓮录》,抱瓮汲水,浇菜灌园,书里写的即是园内花木,花木丛中有林檎:“林檎花与蘋果相似,开亦同时。园中约及百树,新花满坞,佳实出林,俱可耽爱”。林檎花美果佳,花果“俱可耽爱”,多好。用审美之眼去看,果树也可以有一树好花。

宋人张鑑有《赏心乐事》传世,记一年四季美景,其中三月和五月皆有“艳香馆林檎”,应该是三月看花,五月观果。文前小序中说:“昔贤有云:不为俗情所染……心常清净”,赏花赏果,终为赏心。

林檎与苹果果相似,花也相似。元代诗人仇远有诗写林檎花,诗题为《柰花似海棠林檎但叶小异》,诗里更是说林檎和柰跟海棠乃是一家人:“来禽难为弟,海棠难为兄。我评此三花,同出而异名”。

 林檎清明前后开花,是春花,春花和春一样,让人爱“东风也作清明节,开遍来禽一树花”(宋·陈与义《清明二绝·其一》)。“夜来风雨解人意,小红开遍林檎花”(清·李应莘《杂咏》)。同是风雨,秋风秋雨愁人,而春风吹雨解人,解人风雨都催花,红的是林檎花蕾,如绿叶间点点胭脂;花开却是白,雪白的白:“人间风日不贷春,昨夜胭脂今日雪”(陈与义《来禽花》)。雪白是白,月光白也是白,唐代诗人元稹在林檎花上看见了白月光:“临风飏飏花,投影朦胧月”。诗题为《月临花》,诗人自注即林檎花。因为这首诗,林檎花也多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月临花。“飏”字有“风”,“飏飏”即是在风中飘落飞舞。花开是美,花落不必一定悲伤,也可以是另一番风致。花开花落,都可与素人携手花下:“花落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宋·叶梦得《虞美人·雨后同干誉才卿置酒来禽花下作》)。

世间好物是好景,也是好礼,爱,才会拿来赠送亲与友。古人诗文中,常见以林檎相赠。投桃报李,人赠花与果,秀才人情,回报诗与文。宋人王庭圭的侄子送他林檎,他写诗道:“嫩红轻拂女儿脸,浅绿深堆玛瑙盘。草木若能成好事,年年早寄一枝看”(《国材侄送林檎》)。送的,放在盘子里的,是果,珠圆玉润像玛瑙;“年年早寄一枝看”应该是花,“早寄”是多早,是春,是一枝春花。树上花果不同时,诗里花果可同在。

寄来一枝春,放在哪里看呢?插瓶最好。中国最早的插花之论是南唐张翊的《花经》,将瓶花分为“九品九命”,为后世袭用。林檎,列在四品六命,紧跟在它后面的是梅花。直到明代,张谦德著《瓶花谱》,袁中郎著《瓶史》,林檎花都列身插瓶名花。袁中郎说:“林檎、蘋婆姿媚可人,潘生之解愁也”。潘生是五代的潘炕,解愁姓赵,是其妾,传说赵母梦食海棠而生解愁,传说有意,是说解愁是花一样美丽的女子。把女子比作花,又把花比作女子,一瓶林檎花,庄生梦蝶,如梦如幻。若再想下去,其实瓶中也可以是一枝林檎果,颜色可人,果香袭人。

现代社会,分类繁多,知识分类,人也分类,各司其职。插花,园艺都成了专门技艺。而古时,花艺,莳花,皆是文人雅事,花谱花经也都出自文人之笔。张翊、张谦德和袁中郎不是花艺师,《北墅抱瓮录》作者高士奇也并非园艺学家,而现在的文化人不懂草木事,花艺师和园艺学家也不再写素心的草木文章。

 林檎:“你将有林檎的香味”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