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的光圈消失。光圈照亮甲。

甲〓(坐在驾驶台里)完了，完了，我算是没命了。座垫烧光了，喷灯也坏了，再没有能取暖的东西。(停顿)不!我不走，我就是要等，等后面的车上来。哥们儿，你走了多远?还活着吗?你现在快到山口了吗?好小子，算你能，可活着回去了。滚吧!滚吧!回家跟你老婆热乎去吧。我呢，死在这里，没人管我，谁也不要我。(侧耳细听。风声渐大)有动静，(轻声地)是有动静。(停顿)怎么还没有车上来，你们不管我吗!你们，你们都他妈死绝啦!(轻声地哭)你们谁也不帮我，想让我死，看老子的笑话。(停顿)我死了，死了也要变成鬼找你们算账！我是鬼，是鬼！(停顿)那小妞儿，你也看我笑话吗?现在好了，你在睡大觉，明天你还要考察什么。考察，你怎么不来考察我呢?拿去吧，给你，(扯开领子)给你!你很大方是吧，你很爱笑是吧，很优越是吧，可要把你搁在这唐古拉上，你是什么，你还笑吗?

[风声隐去。轻柔的音乐飘来。光圈变成淡红色。

甲〓(站起身)〖HT〗我喜欢你的笑，好听，又脆又亮。我喜欢你的大方，也喜欢你的优越。你是从北京来的，见的世面比我们多。你们那城里的路灯真亮，我从电视上看过，晚上开车肯定很舒服。

[音乐消失。都市的噪声不断。

甲〓高楼大厦那么多，真气派。车多?人多?拥挤?这有什么不好，这多好啊，热热闹闹的，不寂寞。也寂寞?(笑)这我就不懂了，你们还寂寞?再说，有那么多路灯，也够叫人羡慕的。

[甲的光圈消失。光圈照亮乙。都市的噪声隐去，风声又起。

乙〓别，别看着我，卓玛，你回去，别再看我。我不愿意你在这里，不愿意你在这里！

[乙用力爬上第三级台阶。

乙〓(喘着粗气)快了，快到了，再用两把力气就能翻过山口。(停顿)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全是白乎乎山的影子，没有一点点亮光。那些天灯也不知道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拚力想站起身，结果只能蹲着)天灯哎，天灯哎，你们怕什么呢，都出来吧，我要跟你们说说话。那个最大最大的天灯，月亮——达娃，你总可以出来吧，出来，给你的卓玛姐姐捎句话，说我很好，明天一定到家。

[乙的光圈消失。光圈照亮甲。

甲〓(坐着，哆哆嗦嗦地点着一支烟，吸两口)抽吗?好嘞，我给你点着。还真会，不是装的吧。没错儿，你真会抽烟。你们北京小娘们儿是不是都抽烟?我想你们都会，没有你们不行的。心烦的时候抽，难过的时候抽，高兴的时候抽，那什么时候不抽呢?噢，麻木的时候不抽。你抽烟不多，是不是经常麻木呢?(笑)我是除了睡觉吃饭不抽，啥时候都离不了烟。宁丢三亩地不丢一烟屁，抽烟好啊，解乏解懒解腰酸。别笑，这是真的。景色不错吧，可让你成年累月的在这青藏线上跑跑，就会跟我们一样，黑不溜秋，是人都有胃病。车子开多好也开不出个老婆。

[光圈照亮乙。

乙〓(坐着，回过头来)少说这没出息的话，也不照照你自己。

甲〓(跳起来)我又怎么啦。

乙〓你自己知道。

甲〓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如你。你是饱汉，我是饿汉，行了吧。

[乙的光圈消失。甲又坐下来裹紧身子。

甲〓(猛吸两口烟，灭了)太冷啦，都快把我冻裂啦。雪好像停了，是停了，可风还这么大。快来救我，救救我吧，这世上还他娘有没有活着的啊!这么安静，只有风。风啊，你又不能救我的命，刮这么大干什么呀。(停顿)是不是有车上来啦?好像有点动静。(停顿，爆发地)老是好像有好像有，全都在骗我!等着吧，等着吧，看我活出去不收拾你们!哎哟，冷啊，我不行啦。我困了，真想睡一会儿。不行不行，我是不是要死了?

[甲倒在地上。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声音，即刻又消失了。甲的光圈消失。光圈照亮乙。

乙〓不能停下来，决不能停下来，别干这叫人笑话的事儿!爬吧，爬，再爬。

[乙模仿着狼的叫声，终于爬上第四级台阶。

乙〓(深深喘几口气，双手抱头)真疼啊，要是脑袋里装满炸药该多好，轰的一声，什么都解决了。

[光圈照亮乙。

甲〓没用，你过不了山口。

乙〓过不了?真的过不去吗?

甲〓过不去。你会冻成一具僵尸!

乙〓(停顿。对观众)不!不行!我不能死，我要过去，回家，卓玛还在家里等我。不能在这儿呆着，这儿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能过去，只要胳膊腿儿不停下来就过得去，我能撑着。雪停了，这是好兆头。风这么大，离山口越来越近了。(侧耳细听)这是什么声音?(停顿)音乐?怎么会有音乐呢?(再听)鼓声?哪儿来的鼓声，这附近没有寺院，怎么会有鼓声呢?

[西藏寺院的鼓号声隐隐约约地响起，由弱渐强。乙的光圈消失。从舞台右上方亮起一道红、黄、蓝、白、绿五彩的光柱。乙的剪影追寻着摇移的彩光。

乙〓(站起身)是啊，是鼓声，不会错，的确是鼓声！(停顿。忧愁地)该不会是我的幻觉吧。(平静地)多好听，多好听啊，好像前面有人山人海，鼓声也越来越近了。人们围着草坝子中央的大石块转经，那就是须弥山。跳神仪式开始了，赛马会开场了，看啊，快看，这是什么场面!这么大的场面，桑烟弥漫，足迹遍野，似乎把草原、雪山全都淹没的场面。全都是绿色的。全都是紫色的。全都是青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