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号鸣骤然消失。寺院僧俗祈诵的六字真言，由弱渐强。

乙〓(大喊大叫)喂——喂——。卓玛，卓玛，我看见你啦，你站住别动，在那儿站着别动，我就过去。

[一切声音消失后，乙摇晃几下重重地倒下去，奋力向前爬，终于上到第五级台阶。风声响起。灯光不变。

乙〓我这是怎么搞的，真的不行了吗?再加把劲儿，能过去，山口的风已经从坡上吹下来了。

[舞台全暗。金黄色的光圈照亮甲。远处传来了汽车声。

甲〓(失态地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谁来啦?谁来啦?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来逛林卡吗?好玩儿吗?嘿嘿，知道你们来啦。有青稞酒吗?我渴坏啦。

[汽车近了，更近了。刹车声。开门关门声。汽车起动的声音。甲的光圈消失。光圈照亮乙。一道微弱的白光从舞台右上方斜射下来。

乙〓快了，快到了，前面就是山口，再爬五十米就过去了。我已经看见在那面大坡上露出一块灰色的天空。天灯，我看见了，月亮，星星，你们还在，到底没把我忘掉。我看见你们了，看见了，这么清晰，什么都看见了。奇怪，在高原上，多深沉的夜晚，天空还是亮的，它那么博大，任何遮挡也没有，让你尽情地看，看啊看啊，看不够，你借助月亮、星星这些天灯，再往深处看，往深处看，你的身体就轻轻的，开始上升，上升。看见了什么，快说，你飞起来了，看见了什么?是啊，除去众多的星球，别的你全没看到。你和这数不清的星球在一起，感觉着它们无休无止的运动变化，时间和空间都成为毫无意义的东西，这就是一个离你最近的宇宙，一个有生命的宇宙。我知道，你看见了——希望。

[光圈照亮甲。

甲〓他过山口了吗?

乙〓他正在接近山口。

甲〓他能过去吗?

乙〓能。

甲〓别玩儿命，哥们儿。你看，我不是终于等到了机会?我相信命运会给我无数次的机会。

乙〓要是没有机会呢?

甲〓(笑)有的，会有的，每个人都有机会。不过有多有少，机会少的人就是命不好。

乙〓你呢?

甲〓我嘛，还算可以。

乙〓祝福你。

甲〓(没听清)你说什么?

乙〓我祝福你。

甲〓算了吧，还祝福我呢，等着我去接你吧。

[舞台全暗。黑暗中传来甲的“喂——”呼唤声。微弱的光线射下来。乙消失了。甲在舞台上急急地东奔西跑。如同舞厅里一明一灭的刺眼白光急速闪动。甲张开手臂，伸出一条腿，又伸出一条腿，像个魂灵在舞台上移动。烟尘四起。

[闪动的白光消失。微弱的光线射下来。甲走向观众。

甲〓(对观众)在唐古拉山上，我们连续找了三天三夜，也不见他，你们如果有一天到那个地方，如果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告诉我吧，帮帮我。(停顿。带着哭腔)真他妈急死人，不知道这家伙去哪儿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影儿都没有，就连一根骨头也没看见。

[舞台全暗。接着，舞台上亮起又红又黄又紫的光线，仿佛傍晚或黎明的祥云在浮动。乙照旧在第五级台阶上艰难爬动。鼓号声响起。九个头戴西藏跳神面具、手持各类法器、身穿绛红色长衣的人，从舞台两侧伴随鼓声上。他们姿态多样地起舞跳跃，不时围绕着乙缓缓转动。这时的第五级台阶被数不清的烛光烘托着，如同一个光辉圣洁的祭坛。

[鼓号声渐弱。乙奋力爬行，静止在台阶上，灯光使他成为一幅剪影。跳神的众人从舞台两侧一个一个下。最后的一个还在跳。舞台灯光渐亮。乙走下台阶到舞台前沿。甲摘下面具与乙并排站立。

[谢幕。两人同下。

[剧终。

1992年作。1993年刊于《西藏文学》第3期总第128期。1999年12月3日在北京芒峰酒吧首演，更名为《卓玛·卓玛》，第二天北京电视台有专题采访报道。2008年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