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红尘

初五。清晨醒来。窗外隐隐传来爆竹的声音。去台湾旅游的朋友在微信群里谈论台北的春节民俗。读到一首题为《愿望》的小诗，清新意境轻轻巧巧击中我：有鸟鸣于檐/有花香/有楠木梳子/有一个叫做瓜洲的渡口……于是披衣起身，拉开窗帘去看窗外。檐前没有鸟鸣，却有水珠清脆滴落。再一看，路面也是湿漉漉的，还有积水，一时间不能确定，昨夜是不是下了一场春雨。

洗漱后下楼，冲一杯挂耳咖啡，洗几只樱桃，放在一只细瓷盘子里，用粉红色小鸟形状的水果签，吃下这大年初五的简单早餐。和妈妈商量中午的餐食和最近的家事，具体而琐碎，但有着家常日子的温暖安然。

曾经自诩出尘，也有朋友评价我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曾为这个评价颇为沾沾自喜。但不知何时，慢慢眷上这些琐碎平淡的家常日子，恋上浓浓稠稠的人间烟火，这样的一种改变，或者还是因为生命里的一个小精灵而起吧。

小精灵的名字叫唐慧轩，是弟弟的宝贝女儿。她在我这儿还有一个固定不变的称呼，叫做“宝贝”，俗的不能再俗了，可是我叫得兴致勃勃，仿佛这个词儿本是我发明的一样。我爱宝贝，宝贝也恋我。许多时候，我从外面回来，她只要在家，听到车库卷帘门的吱嘎声响，便腾腾腾跑到车库去等我，待我下了车，便等不及似的拉住我的手，牵我上楼。或者不由分说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数也数不清的亲吻，再附赠一连串童稚的欢笑声。不由分说恋上她，只想陪她一起成长，一直到地老天荒。有时会非常荒唐地想：为了她，自己不会老去吧？为了她，自己怎么可能不健康、不强大，怎么可能不确保给予她所应给予的一切。喜欢在阳光充沛的客厅里，和她蜷在一起，听她撅起嘴说一些天真无羁的话语，把她粉嫩的手指含在嘴里，看着她痒得眯起眼睛笑。有时看着她的调皮、任性、黏人……仿佛看到儿时的自己。由是看着正在成长的她，想象她长大后的样子，应该还会有我的影子，但一定会比我，更加美好。

还有大哥、二哥、弟弟家的另外三个宝贝：雨晴、祺祺和洺洺，三个人都差不多大，祺祺今年11岁，雨晴和洺洺都是10岁。春节期间哥哥弟弟们举家过来一起过年，大大小小十二口人，最热闹最开心的当然是孩子们。他们放下一年里繁重的功课和林林总总的课外辅导，在这几天里彻底找回孩子的童真。过年几天，大家分工明确，男人们打牌，女人们做饭伺候牌局照顾孩子。嫂子弟妹们能干，我乐得超脱，多是以照顾孩子为名享受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天伦之乐。陪他们一起玩，认真回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在他们发生小小争执时耐心讲道理给他们听，尝试和他们做心灵的沟通。有时他们还不能完全听得懂问题的答案和那些人生的道理，但我知道，这些话语会在他们心底留下痕迹，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忽然想起，然后明白。在陪伴中等待孩子们的长大，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喜欢上一个叫“繁花巷”的音乐餐厅，也是因为它浓浓的烟火气息。是位于小巷拐角处的一座小楼，第一次见到，是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我从小巷旁驱车驶过，忽然就看到它，有一点简欧风格的建筑，精致的小格窗子，门前有一个铁制的夸张的大鸟笼，门斗是不规则的菱形，和小楼、鸟笼错落成趣。门前有树，舒展的树枝上布着星光一般闪烁的小灯，小楼也有彩灯修饰，把周边氛围点缀得梦幻迷离。迫不及待约了朋友一起去分享，走进去，果然不出所望。略显逼仄的木楼梯，窄窄过道上有灯光打出的生动文字。一楼大屏幕前是小小舞台，每晚都有三五歌手低吟浅唱。二楼的包房是通透的，并不阔大，坐进去，有一种观光电梯的感觉。夜幕降临歌声响起，跳跃的音符在小楼里低回萦绕，让人很想起舞、饮酒，直到一醉方休。

喜欢席慕蓉的诗、雪小禅的文字，那些语词里都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通灵。但更让人心动的，却是她们描述自己烟火生活的文字。席慕蓉曾在散文里写到，她在厨房里做菜煮饭，看到先生和孩子们在窗外阳光下追逐嬉戏，那一刻的时光静好。雪小禅也曾写到，自己傍晚时去菜市场买菜，提着“俗绿俗绿”的芹菜回家。读过她们那么多文字，许多读过便忘了，可这些平俗的场景，却那样深刻地留下来，让人偶尔想起，便不自觉地嘴角上弯。

远在异乡，单身多年的女友W恋爱了。她说，吸引她的不是他的帅气和出众，而是和他在一起，她真切地体会到了“温暖”这两个字。两个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出门时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总是用手握住她的，和她不停说着温暖的话。在餐厅吃饭出来，他总是用手轻轻揽着她，像是呵护着一个珍宝。约会后各自驾车回家，无论多晚，他总是跟在她车子后面，直到她驶进小区才放心离开。他会很笨拙但却真诚地对她说：“我要让你快乐幸福，看我的。”W在电话里和我讲述着一切，语音里都是跳跃的幸福。我对她说：“熏得我都快醉了，可见你中毒不轻。”嘴上虽如此说，心底却有深沉祝福，惟愿这样的幸福辰光，永远与她、与他们相伴。

年龄渐长，慢慢真的懂得了“岁月静好”的含义。她是每一日照常明媚的阳光，每一季如约而至的雨雪，是老人平静踏实的素常日子，是孩子自知被宠爱着沉沉睡去的宁静的小脸，是恋人一句笨拙的表达，是阳光下院子里亲人嬉戏的一个镜头，是一个才情女子从菜市场拎回的一捆“俗绿”……是那么多琐琐碎碎又温温暖暖的平素平常，那是我越来越恋上了的，烟火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