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去过三次大阪城。前两次是旅游，第三次是散步，与大阪城边走边聊的散步。

今年陪家人去日本旅游，一出关西机场就看到钢哥来接我们。他开车把我们直接送到我预定的宾馆。不是去入住，是退房。

我与钢哥只是微信群友，他回北京我们一起参加过几次群友聚餐，却一见如故。我比他大两岁，他叫我“哥哥”，声音清脆，是北京味儿。但我还是叫他钢哥。

钢哥一知道我要去日本，就邀请我住他的房子。他在大阪有七八栋公寓楼出租，主业是建筑机械，是成功人士。我一介书生，确实怕麻烦人，去日本前我就预定了宾馆，无论钢哥怎么劝我退了。

我们一家最终住进钢哥的一处公寓。请我们吃完晚饭后，钢哥一定要拉我一个人去他家住。

钢哥在一高层公寓住，家里房间很多，客厅正对着大阪城，大概步行十分钟的距离，高度略微俯视大阪城。为了借景大阪城，他把面向大阪城的正南和东面的墙壁换成玻璃幕窗，整个一观景台。

次日一早，我们便坐在客厅看日出。东方薄云，撒在大阪城上的色彩是跳动的，变化的。

我仿佛看到大阪城天守阁的最高层，坐着一身穿华美和服的丑陋的小老头，丰臣秀吉。他是日本人中的小个子，据说身高在一米四多一点，战国三杰中的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都在一米六以上，按照明治时期征兵的一米五标准，秀吉是不得入伍的。

秀吉的丑倒是有灵性，他外号猴子，长得像猩猩，年轻时很喜庆。但就这么个长得像杂耍戏班的猴子的人，日后却疯狂寻猎天下美女，居然连茶圣千利休的女儿只因为一次偶遇，也不放过。最终，千利休女儿选择自尽。

看日本电影电视剧里秀吉得势后的穿着打扮，可比信长和家康绚丽多了，非常炫耀。

日本作家有时拿秀吉与中国的刘邦和朱元璋类比，主要因为他们都是出身卑贱的成功者。秀吉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到另一个农民家，他与继父相互讨厌，使秀吉较早离家到处闯荡。适逢战国时代，秀吉投奔到织田信长军中做杂役，主要是为信长喂马牵马，却很快引起信长的好感。

秀吉当然极其聪明，极其勇敢，屡立战功，有超人的政治手腕，不然他就不可能在信长被杀后，从各路诸侯中脱颖而出，成为统一日本的人。而最令人惊叹的是，他提出一个超越历代日本统治者的梦想，就是占领明朝，把首都搬到北京去。哦，俱往矣，数千古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论气概，来自底层的开国者总是叫人刮目相看。

东方红，大阪城在微红的晨光中显得更加威严。

二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在游客不断离去的时候，我来到大阪城下，寻找秀吉的辉煌。是的，眼前这座大阪城不是秀吉的，是后来的德川家族建立的，秀吉的大阪城已经被毁灭，埋在地下。以至于德川大阪城在一百年后，竟然被当成了秀吉的大阪城。

最有趣的是，1959年日本政府组织考古人员对大阪城全面调查后，对社会宣布了一个重大考古发现，眼前的大阪城不是秀吉建的，是德川家建的，秀吉的大阪城早已被深埋地下。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日本，尤其大阪。就在1928年，大阪市政府号召市民为重建大阪城的天守阁捐款，款项很快凑齐。大阪人是喜爱秀吉、厌恶家康的。

现在，要想一见秀吉大阪城留下的痕迹，只能经过特别许可，由专人带到一个封闭的水泥井，下井数米才能看到一小段残破的墙垒。德川家康不仅对丰臣秀吉家进行了斩草除根，还把大阪城彻底掩埋。

想当初，丰臣秀吉对大阪城寄予莫大希望，他不仅是要把大阪城建成日本第一城，还要为他的子孙留下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堡垒。他非常清楚老来得子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除了人事布局，就是要为儿子准备一座堡垒，就是史称“难攻不落”的大阪城。

大阪城是城下町，就是在统治者的城池外面是居民区和市场街区。日本被称为没有城墙的国家，是指居民区之外没有城墙。秀吉却在“城墙”之处挖了很深、很宽的“护城河”，并在河岸内侧修建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可谓固若金汤。

丰臣秀吉对织田信长的取而代之，是把幼子运作为继承人，自己当“摄政王”；德川家康是丰臣秀吉死前托孤于以他为首的几大诸侯，最后德川家康彻底铲除了丰臣秀吉的血脉。

其间，与大阪城有关的两大战役是大阪冬之阵和大阪夏之阵。大阪冬之阵开始于1614年10月，德川家康一方召集二十余万大军，丰臣秀吉儿子丰臣秀赖一方在大阪城内聚集了十余万浪人组成的军队。

战斗一开始就陷入胶着状态。德川军团把大阪城团团围住，但难以攻破。

日本战国时代后期，广泛使用从西方引进的火绳枪，并大量生产，从而决定了战斗方式。秀吉的大阪城就是针对火绳枪的防御设计的，但德川家康却准备了几门大炮。用大炮朝大阪城的天守阁开炮，击中了丰臣秀赖所在的顶层，造成人员伤亡。这可把丰臣秀赖和他周围的人吓坏了。此时，德川家康提出和解条件，就是填平大阪城外围的壕沟，并拆除第三道城墙，双方在同年十二月达成协议。

但德川家康违反协议，不仅填平了外围壕沟，也填平了第二道城墙外的壕沟，近乎解除了大阪城的防御能力。当丰臣秀赖惊呼上当时，已是刀俎下的鱼肉了。

不过，在次年德川家康发动的大阪夏之阵中，丰臣秀赖这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做了一件非常感人的事。在德川家康对大阪城发动最后总攻击前，他把自己的妻子送到德川家康大营，因为她是德川家康的孙女，德川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女儿。之后，在德川家康的攻击下，丰臣秀赖与母亲一起自尽。德川家康还处死了丰臣秀赖年仅八岁的儿子。至此，丰臣秀吉家绝后。

看着现在的天守阁，会想到秀吉建的天守阁，据说它的外墙是涂着金粉的，里面还有秀吉的金茶室，到处都是金碧辉煌。

如今的大阪城，入口处城墙基座由巨石垒成，压在秀吉大阪城上。这能镇住秀吉的阴魂吗？

在大阪的这些天，每天中午晚上都是钢哥请客，还开车带我们去京都旅游。当晚吃怀石料理。

说什么好呢？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