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音:共情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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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心理咨询的人,一开始学习心理学的时候,就会听到老师强调在进行心理咨询时,非常需要咨询师体现共情。不管你是行为治疗流派、精神分析流派,还是人本主义流派,都要把共情作为金科玉律,特别是在考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的时候。既然共情重要,那就练共情。
但后来发现,为了在考试中体现共情,有些时候就会显得不太真实或不太真诚,比如经常说“我很理解您的痛苦”或“那样确实很难过”。所以,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当太过于强调共情,而让其变成了“必须做”的事时,可能会引发另外的念头。例如:我共情不了怎么办?我不共情可不可以?时时刻刻的共情是真实的吗?一个人能否达到?这些问题跟心理咨询实践中很多真实的感受和困难有关。
从本质来看,共情意味若一个人分享或者体验另一个人的情感。注意,我们讲的分享是分享情感的本质,而不是量的多少。这怎么理解呢?我们希望能够百分百地接近另一个人的情感模式,或是完全重叠。当然,这很难做到。但是我们要去关注这么做的目标是什么。
从心理咨询的角度而言,共情的动机毫无疑问是为了获得理解,而不是获得快感。确实,如果你能够立刻猜透别人的心思(这也是许多人对心理学感到奇妙或者很感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甚至突破自身局限。理解了全部人生、看透了世界,会获得很大的快感。但我们的目标是理解对方。
对方的成长环境与我们的不同,要真正理解他,帮助他理解自己的心路历程,确实不太容易。
所以需要运用人们的一个最基本的特质能力:共情。共情能够让我们尽快走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把共情称为潜意识现象,如果我们稍加注意或者经过反复训练,可以在意识层面激发共情,当然,也可以中断共情。有的时侯,共情可能悄悄地自动产生,它在与人有关的其他意识和行为形式中摆动。
咨询是构建来访者的所有情感体验
“构建”带有主观成分,是指我们用自己的经验、情感体验去构建来访者的所有情感体验,在自己身上运用来访者的运作模式,对来访者进行部分和暂时的认同。换言之,我们在共情的时候需要放弃部分自我,然后进入对方的运作模式,去感受他是怎么感知、体验周围世界的,他处在何种情绪状态,他认同何种感受。当然,这个程度的把握非常困难。
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心理咨询实践中,我们会身不由己地关注自己的身份、角色,在什么地方,现在正在做什么,现在希望达到什么目标,等等。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放弃自我的身份角色,很难与对方产生共情。因为这个时候,理智占据主导地位,如果我们真的放弃自我,会产生丧失感和失控感。换句话说,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去了。但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有工作目标,因此要把握好度,对来访者进行部分的、暂时的认同。
要做到这一点,确实非常困难。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我们对一个极度创伤的个案进行帮助,在这一过程中,心理咨询师会产生替代性创伤,有时侯我们会说这是职业耗竭。替代性创伤是我们感受被创伤人的所有情感感受,好像我们也遭受了创伤,或者在心理咨询事件中,由于接触心理遭受创伤的来访者,我们作为心理咨询师也遭受了创伤。听起来有些负面,但是从共情的角度讲,替代性创伤的发生也意味着那是最好的共情。
我经常提到:
当年汶川地震后,我们去做危机干预的事情。记得当初我去得比较早,2008年5月12日发生地震,我们14日集合,15日一早就赶了过去。到了那边,第一周我在骨科病房里对病人进行心理危机干预或者心理援助。刚去的时侯,骨科的医生和护士说:“心理干预专家来了,我们这里很多人出现了心理问题,希望你们能帮助做点儿工作。”毫无疑问,这么大的灾难,病人们的心理问题肯定会非常严重。
我问他们:“先看谁?”他们说:“先看一个女孩,大概18岁,她在地震中目睹了父母被压死,两条腿也被压坏,然后截肢了。”我听完这个情况,就往病房走。我来到她的床边,看着她,自己也愣住了,她的两条腿都截到大腿,整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了腿,又目睹了父母的死......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我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被留下了呢?留下的人最痛苦。我当初的感受就是这个女孩每天的绝望感受,而我听到她的创伤性故事后没做什么努力,就体会到了她的感受。
许多特别严重的创伤案例,你一旦接触,就会身不由己地体验创伤背后的情感,你不用做什么特别的努力,悲痛的情绪就会传递过来,让你感同身受。这个时候,你的情感完全跟对方一样,能够理解她每天体验的。
经历半小时的沉默之后,我应该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呢?我不可能一直站在她身边不说话,我想对她说:“还不如死了好,活着没什么意思。”这么想的时候,理性又出来了,这个时候不能再共情了,我要考虑自己的身份、角色和任务。于是我是这样问她的:“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你的情绪感受怎么样?你需要医务人员的具体帮助吗,比如想喝水、需要湿毛巾?睡得着吗?”这些都是那时很具体的实际问题。从这个角度讲,共情其实有得有失。如果我们完全感同身受,体验病人或者来访者的情感体验,彼此距离很近,那是非常好的置换关系。但是如果陷入其中的时间太长,就不能有效工作,这是不利的地方,会发生替代性创伤,因此我们要辩证地看待共情。
共情的本质是体验性自我的一种功能,换句话说就是部分自我完全进入对方内心,并感同身受。其中还会涉及直觉。直觉是观察性自我的功能,是自我的一部分,能让我门感受对方的周围正在发生什么。通过体验性自我和观察性自我,我们可以进人另一个人的内心,并与之融合。当然,所谓融合其实也是共情的另一种说法,即没有界限、没有距离。我们讲,共情是情感融合构成的,在个人和客体当中是可控或是可逆转的。换言之,就是我们想进去就能进去,想出来或者需要出来的时候也能够出来。
但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心理咨询实践中,有谁能达到如此自如的境界,能够这么游刃有余,能够立刻感同身受,又能立刻出来,回到观察性的自我?如果做到了,那真是无所不能了。当然,这也是吸引我们努力做到的一点。
如果要强调共情,在面对来访者的体验时,我们最初应抱持一种完全接纳的态度,甚至需要一点儿轻信,哪怕你感到对方说的好像不是真实的,或者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我们都应该先以情感为主。在幻想层面,一切都可能是真实的。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了解来访者的潜在动机。我们是心理咨询师,不是法官、侦探,我们不需要验证事实如何,而应该验证他为什么这么说。肯定他阐述的内容,在情感层面给予他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希望了解来访者的潜在动机,愿意一边在理性上存有怀疑,一边顺着他给我们的信息朝前走,而不是在一开始觉得是假的就过早拒绝。我们要具备延缓判断甚至是轻信的能力,这样才可能与来访者共情。
如此,在心理咨询中还需要进行面质和澄清吗?
需要,但什么时候面质和澄清,时机很难把握,也很难给出标准答案。即使我们在一开始就有疑问,也不可能上来就在每个案例中使用面质和澄清的基本技术。因为在某些个案中,我们要考虑对方的自尊,或者我们也许对对方存在一些误解。面质和澄清技术的使用,要等到后期咨访关系建立之后。
那真正的时期该如何把握?
这就要依赖咨询师的个人经验,对现场氛围进行把握和判断,而且也没有人能够代替咨询师在咨询现场做决定。
——以上摘自《张海音心理咨询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