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记者 沈晓琳

从北仑法院回来的路上，戴志成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望向空洞的车顶，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察觉出合作伙伴有出逃迹象：“太信任对方了。”

戴志成仔仔细细地查看自己的名片，拿笔涂改好了之后才递过来，头衔：宁波国贸家电有限公司高级经营师，原本的“董事长”字样被划上了墨水。

到9月6日为止，戴志成已经连着5天赶往30公里外的北仑法院，出庭以宁波国贸家电有限公司及他本人为被告的案件，起诉人从国贸家电员工到供应商、广告商等身份不一，他们的目的都是要求国贸家电还钱。

尽管戴志成辩称国贸家电的法人代表实际是胡维波，自己也早在2009年就把公司经营决策权交给后者，但今年6月12日胡维波已卷款出逃美国，国贸家电22家门店目前也全部被查封。作为创始人和二股东的戴志成，不得不走到台前，应对负债数额达2.94亿元的烂摊子（其中银行贷款约1.91亿元，民间借贷达0.69亿元）。

“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从北仑法院回来的路上，戴志成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望向空洞的车顶，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察觉出合作伙伴有出逃迹象：“太信任对方了。”

曾比苏宁国美知名

创立国贸家电之前，戴志成是个不折不扣的国企员工，在镇海商业局下属的五金交电公司干了33年，从电器柜台的营业员一路做到业务主管再到公司经理。2001年，五金交电面临国企转制，他和十几个股东凑齐100万元注册成立宁波市镇海五金交电化工有限公司。2001年12月28日，公司在镇海开设了国贸家电的第一店——镇海家电商场。

宁波北仑是当地的经济开发区，在那里注册的公司可以享受税收优惠，于是没过几个月，戴志成便与老同事胡维波共同投资，注册成立了宁波国贸家电有限公司，国贸家电北仑新碶店也在2002年6月盛大开业。

此后6年间，国贸家电平均以一年一家的速度，在北仑、镇海、奉化、鄞州等宁波下面的区县接连布局，到2009年1月，已开出了8家家电卖场和1家百货卖场。因承诺“门到门送货、小区电器义务维修、100%售后回访”等服务，那些区县的消费者对国贸家电的认知度远高于苏宁、国美。

国贸家电的发展愿景是“农村包围城市”，相比渠道尚未下沉到底的连锁巨头们，戴志成曾表示自己对深挖三四线家电市场充满信心。“苏宁、国美都只是提供一个交易场所，他们没有商品的定价权，对市场的反馈也不够灵活。如今消费者买家电，除了品牌，越来越看重卖场能够提供的挑选、送货、售后等相关服务，从这个趋势来说，未来家电连锁的价值将更多依靠优质服务来体现，而这正是我们的优势。”

“其他公司的售后电话下午5点后，就会转成机器应答，但是我们持续到晚上7点，后台还安排客服值班。所有的客户投诉，部门经理都会带着现场销售上门处理。”历数国贸家电曾被人称赞的服务质量，戴志成脸上浮现出回忆往昔时的骄傲，“在公司出事前我都要求这么做，但是她（胡维波）认为没有价值。”

“公司事情都不用请示他”

根据戴志成的描述，胡维波是其在五金交电时一手提拔上来的，“共同创业是出于以前工作时建立的相互信任，胡维波当时是我的下属，很能干。”在国贸家电的持股比例上，胡维波占53%股份，任职公司法人代表和总经理，戴志成占47%，任职公司董事长和监事，“董事长其实是虚名，为今后成立集团公司做准备。”

起初两人合作尚顺利，2009年后两人对企业发展方向产生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出于大局考虑，戴志成决定放权。“订货、销售、管理等公司运营方面由她掌管，工商、税务、政府等公司对外方面由我负责。”戴志成说。

戴志成在这之后几乎从国贸家电“脱身”，按照他的话，公司此后类似于五金交电的国企运作思路，上到与供应商的订货，下到解聘一个员工，都由总经理胡维波定夺。

“胡总比较强势，喜欢一人独揽所有事情，什么都得亲自拍板。”曾任国贸家电外联宣传部门负责人的丁义（化名）证实，“然而她又比较善变，上午自己提出的项目方案，下午又会被否定。”

“已经成立七八年的公司，仍然处于变动状态，很多人呆不住就离开了，2010到2011年间员工流动性很大，中层领导都换了好几轮。”至于戴志成在公司内的影响力，丁义表示几乎见不到他，而且也不需要，因为“公司事情都不用请示他”。

步步妥协

“国贸家电单店的产值并不比苏宁、国美差，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资金盘子就是很紧张。”某不愿具名的前国美中层员工表示。2010年后国贸家电对外欠款逐渐累积，对象从供应商、广告商到印刷公司都有，而胡维波的做法是，找各种理由迟付或不付。比如2010年12月启用的公司短信平台，项目费用直到2011年8月还没有和运营商结清。

资金链紧张的危机很快蔓延到内部。“每名员工都要负担一笔几千元不等的‘风险押金费’，意思是与企业共同面对危机。”丁义说，“如果要离职则会被克扣半个月到1个月的工资，之前的业务提成更无从谈起。”

在失去供应商、员工的信任后，国贸家电客户付了货款却收不到货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类似的顾客投诉在2011年就有发生。”丁义说。

与此同时，国贸家电的扩张脚步却没有停下来。2011年7月到10月，国贸家电两家卖场接连在宁波慈溪市的周巷镇和观城镇开张；从2011年11月到2012年9月的短短10个月内，又有7家门店开张营业。“2012年9月开业的宁波天一广场店只有300平方米，而国贸家电卖场通常都是1000平方米。”相关知情人说，“开店资金大多是民间借贷和银行贷款。”

戴志成表示自己知晓国贸家电的开店节奏，问及胡维波公司资金紧张的原因，对方回答“新开店回报没有那么快”时，没有过多怀疑。而甘愿放权的戴志成，再想介入运营，面对强势的胡维波也几乎没有可能。“2011年我希望公司能启动上市计划，找中介机构来做尽职调查，她嫌费用贵，不愿意；找外面公司合作，她也不愿意。到最后我提出干脆退出，她也不愿意。”

临近2012年年底，戴、胡两大股东的关系与国贸家电的经营状况一同恶化，“意见不合，见面就吵”。国贸家电总部原本设在宁波东城国际商务大厦，胡维波表示，要租出办公层转而到国贸家电天一店现场办公，这样比较节省经费。戴志成再次“妥协”，进一步远离公司，独自在东城国际商务大厦另一层楼租用办公间。

2013年以后，戴志成甚少与胡维波交流。他没有料到最后一次两人对话，竟然充斥着谎言。“6月12日是端午节，11日胡维波召集几个债权人和我一起碰头，商量接下来如何积极处理债务，并表示自己第二天便会去四川某供应商处追讨货款。”戴志成说，“结果，第二天她没有飞到四川，直接飞到了美国。现在我才想通，当时她不同意尽职调查，也不接受外面合作的原因是公司账务已经出现巨大亏空。”

据了解，胡维波4年前便为全家办了美国投资移民，近1亿元的资金通过其丈夫王贤生汇入美国账户。会计出身的胡维波精通做账手法，这1亿元资金很大可能是经由其手，从公司账户上转出。上述知情人士说：“国贸家电的盲目扩张、经营不善只是表象，真正的资金缺口到后来肯定是八瓶七盖盖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