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败人兴致的俗物

张远山

憎恶乌鸦的人们，格外青睐喜鹊。正如他们喜欢“八”（发），不喜欢“四”（死）。我敬佩乌鸦的诚实，因而憎恶喜鹊的撒谎。

中国人喜欢的吉祥动物中有蝙蝠，据说他能带来幸福。由于惟恐他不肯来，人们把门上的蝙蝠倒过来贴，据说这样就会“福到”——无家可归者当然不配，他们根本“没门”。蝙蝠也凑趣得很，总是倒过来挂在树枝上和岩洞顶。没有这种迷信的民族颇为惊奇，他们认为蝙蝠是吸血鬼，仅仅意味着恐怖。莫非中国人认为，只有吸血鬼才能得到幸福？但是倒贴蝙蝠的人们，似乎不会如此坦率。

中国人喜欢的吉祥动物，还有鹿，据说他能带来禄。但这只有读书的秀才，举人老爷和进士大人才配。中国人读书，很少追求知识和真理，主要为了食禄。哪怕无功于君，甚至有害于民，也要食禄。士大夫们对帝王非常客气，“无功不受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了忠君和有功于君，他们毫不客气地加害于民。士大夫们坚信，禄是帝王的恩赐，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所食之禄，实为百姓的血汗。所以《庄子·胠箧》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主张食禄者“无为而治”，因为食禄者为君王立功越少，百姓受害越少。禄蠹们“无功食禄”，反是百姓之福。

中国人最喜欢的动物，莫过于喜鹊。无论君臣百姓，谁都喜欢在墙上挂一幅“喜上眉梢图”，亦即喜鹊栖于梅枝。这种幼稚园级别的象征主义，十分弱智。喜鹊尽管报喜不报忧，但是报了又报，喜事还是没来，然而人们从不责怪喜鹊的撒谎，反而迁怒乌鸦的诚实。

所有的动物中，我最讨厌喜鹊。如果真有喜事要来，让喜鹊说了又说，即便真来也降低了喜悦。倒不如在乌鸦叫过之后，突然喜从天降，也算意外惊喜。

喜鹊是最拙劣的批评家，御用批评家，伪批评家，应该正名为“赞扬家”。“赞扬家”是最败人兴致的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