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鹿（寓言）

张远山

长颈鹿有令人晕眩的美丽。她让我想起宋代的碎花青瓷：优雅，名贵，轻盈，易碎。其实雄性的斑纹更美，但我更愿意称之为“她”。

长颈鹿的轻盈，尤其在奔跑时令人叹为观止：纤足轻点，飘忽升起，优美的长颈向后微挫，悠悠地在空中向前滑行，缓缓飘落，如落英万点……整个姿态，如同一个抒情的慢镜头。

长颈鹿的长舌头是雪青色的。这是萨克斯管的颜色，一种令人心颤的音色。然而她并非长舌妇，她安静得像个羞怯的修女。她从来不发出声音，一如她奔跑时那样悄然无声。

她用这可爱的长舌头卷食高处的嫩树叶，这当然不是什么“攀高枝”，她自己就是金枝玉叶，一位落寞的公主。褐色的枯叶贴在她窈窕的身段上，在落日的万道霞光中熠熠生辉。

她的身材令少女们羡煞，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有如此修长的纤腿和如此颀长的脖颈呢？然而她并非献身权贵的女奴，她是献身诗神阿波罗的缪斯，一位诗人。

作为诗人，她过于敏感，容易受惊，极其轻微的响动，就会使她腾跃远遁。安全之时，她又高傲而矜持。她反复咀嚼一片树叶，如同咀嚼一个词语，直到齿颊生香，余味无穷。

然而毫无雅骨的人们嘲笑道：“高傲的长颈鹿，却不得不低下头来喝水。”

其实这是误解，她正对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她”，低声吟哦着美妙的诗句……难道你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