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三寓言

——印度、欧洲、中国的文化偏至

张远山

第一则寓言出自印度。一只鸽子被鹰追捕，逃到国王的怀里请求庇护。鹰追来要国王把鸽子给它，因为鸽子是它的食物。国王说：“我曾发愿普渡一切众生。”鹰说：“我也是你要普渡的众生之一。你不把鸽子给我，我就会饿死。”于是国王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给鹰。鹰说：“陛下应该公正。鸽子多重，你给我的肉也该多重。”国王让侍从取来天平，鸽子放一边，自己的肉放一边。肉不够重，于是又割。但是国王割完了身上全部的肉，仍比鸽子轻。国王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上天平……刹那间人天震动，鹰受到了感化，而国王完好如初。

第二则寓言出自英国。为了帮助他人，商人安东尼奥以自己即将归航的商船做抵押，向犹太高利贷者夏洛克借了三千元钱。夏洛克因为安东尼奥曾经诋毁他这个犹太高利贷者牟取暴利，就假惺惺说不要利息，但希望立一个契约：如果到期还不出，夏洛克可以在安东尼奥身上割一磅肉。安东尼奥同意了。然而很不幸，他的商船在海上遭遇风暴沉没了。期限一到，夏洛克立刻要求法庭主持正义，允许他按契约规定，从安东尼奥身上割一磅肉。法官说：“可以。但是按照契约，你只能不多不少，正好割下一磅肉，而且不能流出一滴血，更不能危及他的生命，否则将按法律判处你蓄意谋杀罪。”夏洛克只好放弃割肉，要求偿还三千元本金。法官说：“按照契约，安东尼奥逾期不能还债，夏洛克不许收回本金，只能割一磅肉。”结果夏洛克既无法收回本金，又不敢割肉。偷鸡不成，反而蚀了一把米。

第三则寓言出自中国。齐国有两个勇士，互不服气。甲提议与对方比拚酒量，结果不分胜负。甲又提议比比谁更能吃肉。乙说：“你我身上都有肉，何必另外花钱买肉？”甲不甘示弱，于是问店家要些作料，双方各自用刀割自己的肉下酒。两人谁也不愿露怯，双双倒下死去。

三则寓言折射出印度、欧洲、中国三大文化的文化偏至。

印度文化是利他主义的：割自己的肉给别人吃。这种视众生为绝对平等的慈悲，超越了个人中心主义、种族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

欧洲文化是利己主义的：割别人的肉给自己吃。这种思想极易陷入个人中心主义、种族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的陷阱，寓言中的反犹主义，透露出纳粹屠犹的预兆，也与殖民时代灭绝印第安人、欺凌弱小民族不无关系。然而其中的契约观念和法律精神，却为其他文化所陌生，因而有时也能有效遏制绝对利己主义。

中国文化则是中庸主义，介于绝对利他与绝对利己之间：割自己人的肉给自己吃。这种“万物皆备于我”的自给自足思想，也为其他民族所无。尽管中国人最喜欢大团圆结局，但在三则割肉寓言中，中国人的结局似乎最为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