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每次坐地铁都得掏两次兜，一次掏身份证，一次掏公交卡。每次下到地铁站的拐弯处，他都会碰上一个警察，指着他，高声说一声，“到那边查一下证件。”

面对警察，他总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感。警察保护好人，抓坏人，这是人人知道的道理。警察的话是要听的，因为他代表政府。每一次，他都乖乖地把身份证交给坐在一边桌子前的另一个警察，看那警察在桌子上的电脑上查什么。

每一次，他都会被警察叫住，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跟他一起来城里打工的小波从来就没有被警察叫住过。小波长得细皮嫩肉，从来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小波对他说，你的长相有些凶，至少也是歪瓜裂枣的那种。

他自己的长相他是知道的，不帅，不美，脸上有些肉是横长的，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样子。不过他身份证上的照片照得不错，样子一点儿都不凶，而是有些慈善的模样。那次照相怎么照来的，他都记不得了。

越说他凶，他就越是对比身份证上的照片。一来二去，把那头像都摸得有些脏黑。本来不凶的样子，颜色变黑后，倒跟他的本人更加相像了，小波他们看了也都说，这一下优点像本人了。

有几次，在地铁中，他把别人吓坏过，边上有空位，可那姑娘宁可站着，就是不过来坐。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凶巴巴的。可小波说，这一看就是坏人的样子。小波说说也就算了，这哥们。可为啥警察也在怀疑我呢，可不，每次在地铁中见到警察，对方总是说：“到那边查一下证件。”地铁中人山人海，为什么警察不让别人去查，单单让他去查呢？

那天晚上，谈到查证件，他越说越火，最后无可奈何地嚷嚷起来：

“就算我的坏人，你们把我抓起来不就完了吗？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查我？”

小波听了，阴不阴阳不阳地回了一句：

“吼什么吼！有本事你冲警察吼去！你没有看到，连包包都要过X光线查吗？”

“……”

他没本事，只能继续让警察查。

查了几次证件，都没有查出什么。警察总是挥挥手，让他走。

“你可以走了。”一句话就打发了。有一次，一个模样很凶的警察甚至还加了一句，“你怎么搞的，身份证的照片都弄得那么脏。”

他倒好，则在心里暗暗地顶了一句，“你神气什么？没瞧瞧自己什么样子吗？我要是警察的话，先查了你的证件再说。”

还有一次，那个警察还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配合。”

查多了，他也就习惯了，每下到地铁，就不由自主去先去掏身份证，查完证件，收回身份证，再掏公交卡。这也成了程序。

一年后，他成了小区的保安。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歪瓜裂枣样子的人，尤其是长得跟自己有些相像的人，心里有起疑心，这会不会是坏人。他想，他若是警察，恐怕也会走上前去，说一声：“等一下，我来查一查你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