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你走进一个陌生而又令你眼花缭乱的处所时,你的感觉是什么?没错——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今天,刘姥姥进了电视台。
欢迎刘姥姥!
刘姥姥:给大爷请安!
闲
人:使不得,使不得!姥姥快请起,您这不是折闲人的寿吗?姥姥请坐。
刘姥姥:这……大爷让我坐这儿?
闲
人:是的,快坐下,还舒服吗?要是乏了。您可以把背靠在靠背上。
刘姥姥:谢谢大爷!
闲
人:姥姥,我求您了,您别大爷、大爷地叫着,好不好?
刘姥姥:那……叫您先生可使得?
闲
人:嗯……好吧,先生就先生吧,反正现在都这么叫。姥姥,您是进过大观园、见过大世面的人,千万不要拘谨,好吗?
刘姥姥:老祖宗那园子,自是去过几回,老着脸混熟了;这里,像金銮殿似的——刚出了那个……那个什么……
闲
人:时空隧道。
刘姥姥:是,刚出了那个……什么道,头还晕着呢,就撞见一群嫩得像黄瓜纽一样的小姑娘,嚯,围着我要什么……什么签名?那扁担横在地上,我也不知读什么呀。这群孩子,就拉着我要什么——
闲
人:合影?
刘姥姥:对了,说是合影。说着话,就见一个先生拿着一个大铁盒子就过来了,还没等我明白过来,这群孩子把我像蒜瓣儿围蒜杆似的围住了,唉,也不嫌我脏!只见这群孩子齐声喊道:茄子!接着一道雷光闪过,孩子们又叫喊起来,有喊“爷”的,有喊什么”哇噻”的……请问先生,现在这孩子吃不到茄子?等我那园子里的熟了,我送些头茬的来。
闲
人:哈哈哈哈……好好,我先替她们谢谢姥姥了。姥姥这身衣饰看着蛮体面啊?
刘姥姥:哦,这还是那年进园子时,老祖宗赏的。逢年过节,便拿出来,摸摸,瞧瞧,也舍不得上身。今个儿到这大殿上来,一横心,就穿上了。嘿嘿……请问先生,那群孩子穿的忒少了点儿吧?怎么说也算大姑娘了,露个膀子,嘿嘿,咱乡下人可是看不了……敢是头年年成不好,棉花歉收了?
闲
人:不是的,姥姥,现在女孩子都要出家门做工的。您那个朝代的衣饰穿起来,就伸不开腿脚,怎么做工啊?
刘姥姥:哦。这群孩子,跟熟透了的樱桃似的,一个比一个光鲜,不比贾家园子里的差;干粗活不是糟践了吗?
闲
人:她们可不干粗活,她们是演戏的。
刘姥姥:演戏?唱曲儿?
闲
人:给姥姥透个话,又要排演《红楼梦》了,年底就开拍。
刘姥姥:《红楼梦》是哪一出戏?自是没听过。
闲
人:我的姥姥,就是演老祖宗园子里的事!您看到的那群孩子,将来就要扮成宝姐姐、林妹妹、平姑娘、鸳鸯姑娘……
刘姥姥:阿弥陀佛!这可是一件积阴德的事体。那园子里的人,哪一个拿出来,都能编一出好戏文啊!还别说,现在想想,那群孩子的眉眼儿,还真有点像老祖宗园子里的人……
看着刘姥姥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不禁在想,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那古稀之身,走平安州,涉瓜州渡,硬是把一个深陷烟花巷的豪门娇女,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这个一进大观园时被王熙凤冷眼相待、二进大观园时被林黛玉称为母蝗虫的老妪,在后来的日子里,是怎样决定了一个富家小姐的命运的?为了使她尽快从拘谨中走出来,我开始和她闲聊。
闲
人:姥姥,大田的地种完了吧?
刘姥姥:不完还得了?“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要是耽搁了,这一年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闲
人:可我们那里讲,“过了芒种,抢种三天”。
刘姥姥:那得碰上龙王爷高兴,给你一场及时雨。不介,那种子都得风干在地里头。
闲
人:姥姥说的是,“初九不下看十三,十三不下半年干”哪。
刘姥姥:哟,先生这么体面一个人,怎么还知道俺们乡下人地里头的活计?
闲
人:不瞒姥姥,我在乡下干过许多年哪,最脏的、最累的,都干过。
刘姥姥:哦,怪不得。那敢是后来进京赶考中了状元吧?
闲
人:哈哈!我年轻时,朝纲混乱,书都不让读,还考什么状元——姥姥,要排演《红楼梦》了,有许多故事——特别是您老的故事,那些写唱本儿的,说唱词儿的,都不知道,还要请您给多讲讲啊。
刘姥姥:哎哟,我这笨嘴笨舌的……
闲
人:这样吧,您老就从您一进大观园讲起,您看好不好?
刘姥姥:唉,那些陈年老帐还提它做什么……
闲
人:大家都想知道啊。您知道吗?现在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看着我和您哪。
刘姥姥:成千上万?
闲
人:您看那个镜头——它把您和我都收进去了,接着就放了出来,那成千上万的人坐在家里,用一个物件就能看到了。
刘姥姥:哎哟,先生饶了我吧,家去了……
闲
人:哎,姥姥您别走啊!快坐下,坐下。您知道吗?大家都喜欢您。您想想您碰到的那群孩子?
刘姥姥:嘿嘿——那先生不会又让我说酒令吧?
闲
人:不会不会。今天哪,我和您就是唠嗑儿,唠闲嗑儿。我在乡下时,就和当地的农民一宿一宿的唠。外头,刮着北风烟儿雪,灶子里,柞木拌子烧得噼里啪啦响,扒出一堆通红的柴灰,放里几个土豆和红薯,抽着旱烟,就着干菜,喝着大碗的地瓜烧……
刘姥姥:看来先生还真是半拉庄户人哪——那我就……
闲
人:讲吧,刘姥姥,大家早就等急了……
刘姥姥:那一进就不讲了吧?
闲
人:那可不行姥姥,您不知道,您一进大观园,才是《红楼梦》整个故事的正式展开呀。您来园子以前的,都是人物、场景、家世、家族关系,人物的命运……等等等等的交代。我说的您明白吗?
刘姥姥:也听出个大概其——这么说,我进园子的事,要是按说书的讲,还是书归正传哪!
闲
人:正是正是。到底是姥姥。
刘姥姥:那先生就问吧。我哪,就是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
闲
人:谢姥姥。姥姥,当您看到王熙凤那不冷不热的样子,想没想到会空手而归呀?
刘姥姥:走到这一步,就像掉进河里的人,哪里还容你想那么多,抓住一把草,也当是棵树啊。开口前,倒是满脸热辣辣的,一张开,也就……咳!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硬是一点不假。
闲
人:没想到王熙凤能给您20两吧?您觉得多了还是少了?
刘姥姥:俗话说,要饭别嫌馊。给多少,都是个情分。况且20两对我们庄户人说来,就是一个小钱庄啊。
闲
人:就是说,王熙凤救了你们家?
刘姥姥:先生,别怪我倚老卖老,我呢,看您也是个读了几车书的人,我……您能不能给姑奶奶改个称呼?您这么叫我听着实在是……
闲
人:好好好,对不住了姥姥,我不是有意的。您知道吗?我对凤姐做的这件事非常佩服。王夫人让她自行处置,她也知道了你们不是真正的亲戚,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拒绝您,至少,可以少给您一点的。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做了一件她一生中唯一的让人感叹的事情。因为她不可能预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将来会遭灾遇难。
刘姥姥:先生说的太是了。
刘姥姥说,这20两银子使她们家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也使她在女婿面前有了脸面。家里的房子串了青瓦,买了衣柜,犁杖也换了新的,还买了一头驴……
她说,雪里送炭也不过是这个光景呗。
闲
人:姥姥,我读几句酒令,您听听是不是有些耳熟——
刘姥姥:不是说好了不让我说酒令吗?
闲
人:不是让您说,是我说,您听。
刘姥姥:那……先生说罢。
闲
人:“左边‘四四’是个人——”
刘姥姥:哟,怎么这么耳熟啊……
闲
人:再想想。
刘姥姥:哦,想起来了——是个庄稼人罢!嘿嘿……那还是我第二次进园子时,鸳鸯姑娘逼着我说的呢……
闲
人:姥姥好记性——“中间‘三四’绿配红——”
刘姥姥:大火烧了毛毛虫!
闲
人:“右边‘么四’真好看——”
刘姥姥:一头萝卜一头蒜!
闲
人:“凑成便是一枝花——”
刘姥姥: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嘿嘿……
闲
人:姥姥真行——姥姥,您怎么了?您别哭啊……
刘姥姥:唉!平日啊,也不敢想这些事,想起来,那心里就跟刀剜的似的……
闲
人:姥姥,我知道,说这些事您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毕竟都是过去的了。咱们活着的,不还得往前奔吗?您说是不是?
刘姥姥:那倒也是。唉!那时候,园子里多风光啊……
闲
人:姥姥,您知道吗?您就那么随口说出的这几句酒令,最后,都成了谶语了。
刘姥姥:谶语?我听不懂。
闲
人:就是成了预见以后人的归宿的话了。
刘姥姥:哎哟,我哪有那么神道啊……
闲
人:您看——一个庄稼人——
刘姥姥:我还是不明白……
闲
人:这是说您自己。
刘姥姥:哦,我倒是庄稼人。
闲
人:您再看——一头萝卜一头蒜——
刘姥姥:这……也有玄机?
闲
人:这不分明是在说板儿和巧姐嘛。
刘姥姥:哟,让先生这么一说,俺倒像个摇卦先生了。
闲
人:您再看——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这不是说巧姐最后成了农家女嘛?
刘姥姥:这……先生,我当时可万没那么想啊,我可没藏着心思想让巧哥——
闲
人:您误会了姥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冥冥之中啊,人的命运就定下了。
刘姥姥:这倒也是啊,谁成想巧哥最后成了咱们王家的人呢……
闲
人:还有鸳鸯那个牙牌——“中间‘三四’绿配红”,都有些谶语的味道。
刘姥姥:唉,这人的命数一准儿是前世就定下来的了。
闲
人:不是前世,是雪芹先生定下来的。哈哈!好了,我们换个话题。还记得您去林姑娘房里的事吗?
刘姥姥:那哪忘得了啊,那林姑娘的房里,满眼的书啊,都撞脸哪。
闲
人:您当时“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然后笑着说:“这哪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我的意思是,您那么仔细地看了黛玉,她又那么俊俏,照常理和您老的性格,应该夸她几句啊,比如,这姑娘,真像是个从瑶池下来的呀,真是让俺看到仙女了……等等。可您一句没说,却转到书房上去了。在沁芳亭,您可是拉着惜春的手,夸个不停啊。可见了黛玉怎么就……
刘姥姥:夸人的话,还不是现成的,况且那林姑娘也正经像先生说的,简直就不是我们人间能有的!园子里那么多姑娘,都俊俏,都水灵,可依我看,就那个林姑娘,身上有一股子仙气。
闲
人:那您为什么不夸上几句啊?
刘姥姥:唉!先生,咱不说这个了罢……
闲
人:不行姥姥,您今个儿非得告诉我。
刘姥姥:唉!俗话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我虽说是老眼昏花,可还看得出个阴晴雨雪。那林姑娘一脸的冷持,我要是夸不好,反而恼了人家,让我还怎么出那个门啊。再者……哦,不说了不说了……
闲
人:姥姥,我听出来了,您话里有话。
刘姥姥:……
闲
人:姥姥,我求您了还不行吗?那我给您作揖?叩头?
刘姥姥:先生饶了我罢,我说我说……
刘姥姥说,林黛玉虽然仙气绕身,但面带桃红,气喘急促,眉间含愁,恐有痨症,不像是个有福之人……
刘姥姥还说,二进大观园没有想再打抽丰,管了初一还让人家管十五啊。本是送了菜就要回去的;也怕见老祖宗,脏了老祖宗的眼睛。她也看出来有些人是在拿她打哈哈取乐。但冲着老祖宗,忍着吧。咱穷人,不就是供着富人取乐的嘛……
闲
人:姥姥,现在网友发来贴子了,我给您读一段——“刘姥姥,欢迎您来艺苑作客!我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读大学时,对您在大观园里的表现挺看不惯的,觉得您太没骨气,太不尊严。还总以您为例子,嘲笑一些人。毕业后,当我开始面临无人聘用这一尴尬局面时,对您在大观园的行为就有些理解了。而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时,对自己以前对您的偏激看法深感可笑。有一天,我正在电脑前打字,一只手就放在了我的肩上,接着那只手又开始在我们女孩子最珍贵的地方肆意横行……我多想把那只臭手狠狠地摔开,然后给他一记耳光……可是我不敢,那只脏手是我们老板的。为了这份工作,我只能经常忍受那只臭手对我的横行……
当那个家伙得意洋洋地去了的时候,我便趴在桌子上痛哭一场……只有此刻,我才理解了您当时的一举一动。而且和我相比,您是多么的幸运。我敢说,如果您在年轻时,遇到这样的男人,您一定会一巴掌扇过去的;可是我却不敢……为此,我已经换了好几个单位……所以说,我没有资格嘲笑您,一点也没有。”
姥姥听懂了吧?
刘姥姥:这……先生,这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闲 人:都是真的。
刘姥姥:这……这……你们这朝代竟然……
闲 人:姥姥,现在,是中国5千年来,物质生活最为丰富,道德水准最为低劣的一个时期……
刘姥姥:唉!造孽呀,水灵灵的一个黄花姑娘,就这么让掌柜的给玷污了?那官家、衙门也不管管?
闲 人:以后会管的——姥姥,我再给您读一个——“刘姥姥,林姑娘说您是母蝗虫,我不这么看,我认为您是吐丝的蚕。正像上位网友说的,有些人,在上司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却在下班之后,到网上去嘲笑您!我说的也包括我自己。我讨厌我的上司,可我不得不忍受着他的口臭,和他跳舞,和他唱歌;出去春游的时候,还要装出一副急切渴望的样子,拽着他的胳膊和他合影……我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您哪……”
听懂了吗,姥姥?
刘姥姥:先生,那林姑娘说我是什么?
闲 人:哦,读错了读错了。她说您是……是,是这个……现代词,好意,说了您也听不懂。咱们看下一个贴子吧。
刘姥姥:先生也不用藏掖了,母蝗虫就母蝗虫吧。只是我没想到,这话是一个那么一身仙气的姑娘说的……
闲 人:姥姥千万别往心里去,林姑娘就那个秉性,说完了,她自己都忘了。
刘姥姥:唉!母蝗虫……那可是害虫啊。那年沟里遭蝗灾,那蝗虫,遮天盖地,硬是把日头都遮没了影儿;落到地里,就听得满地一片嚓嚓声,几个时辰的功夫,那庄稼就只剩下杆子了……母蝗虫……
闲 人:唉——姥姥您怎么又哭了?都怪我。您哪,就想想老祖宗对您多好,是不是?
刘姥姥:想想也是,您说这人啊,越是地位高的,他越是不耻笑庄稼人。
闲 人:也不尽然。那孔夫子怎么样?
刘姥姥:那可是大圣人啊。
闲 人:是呀,就是这个大圣人,他的学生樊迟问他怎么种菜,樊迟走后,他破口大骂:“小人哉,樊迟也!”
刘姥姥:先生快些闭口,可不要毁谤圣人!
闲 人:姥姥,一个人是否正直、善良,有怜悯心,不取决于他的地位和学识,最终取决于他的世界观和道德品质。
刘姥姥:世界观是啥物件?
闲 人:哈哈!就是一个人对世界总的看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姥姥:求您了先生,别跟我说文词,我实在是听不懂。
闲 人:好好。就是说,公子王孙也是爹妈养的。那孔圣人还是在野地里生下来的哪!那汉高祖刘邦,年轻时在他们乡下,就是一个无赖混混儿——中国有好几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地痞流氓出身。
刘姥姥:先生快些闭口吧,要掉脑袋的……
话题终于又回到了贾府。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时,大观园是怎样一种情景。在刘姥姥的眼中,此时的大观园和我想象的是否一样……
闲 人:姥姥,您三进大观园是什么时节?
刘姥姥:冬天。特意赶的这个时节。上次走的时候,平姑娘特意说要我给送些灰菜乾子,还说要些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各样干菜——什么稀罕东西?让平姑娘张一次口!我就和板儿装了一车。刚进了城门洞子就有人要买,断是不能卖的。
闲 人:讲讲进园子的事吧。
刘姥姥:说起来也怪,门庭还是那门庭,园子还是那园子,可一眼看去,怎么就没了上次去那股神气了?等我见了周嫂子,听她一说,我差点没坐在地上……
闲 人:凤姐被休了吧?
刘姥姥:唉……姑奶奶是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责罚都是应该的。可她那富贵身子,那多年积攒的经血不调的病,让她大雪天的持着把扫帚扫庭院,总觉得有点责罚的严了些。要是没病没灾的,动动身子骨也不碍什么大事,可她……
站在那里看着她,足有半个时辰,也不敢信这是真的……
闲 人:后来呢?
刘姥姥:后来,姑奶奶咳嗽起来,我才像从梦里头走出来,赶紧过去,叫声姑奶奶。还没等我请安,姑奶奶就抱着我哭起来……
闲 人:后来呢?
刘姥姥:板儿拿过扫帚替姑奶奶扫起来——板儿出息得快。这时候平姑娘赶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棉衣衫。见了我叫了一声姥姥,也哭起来……平姑娘真是善良心地!
闲 人:那时平儿还没扶正吧?
刘姥姥:还没有,可也快了。平姑娘就和板儿一起,把那园子的雪都扫了。
闲 人:是怡红院吧?
刘姥姥:我也不知叫什么院子,反正是玉哥住的地方。
闲 人:这就对了。
刘姥姥:等回了屋里才知道,那些日子贾家出了一筐的事啊。老祖宗走了,林姑娘走了,探春姑娘嫁到爪哇国了,鸳鸯姑娘也跟老祖宗去了……园子里一片雪白,林姑娘住处那一大片竹子,在林姑娘走后不久,就枯死了,你说怪不怪?没了老祖宗,园子里就没了魂了,说句不好听的,瘆得慌。在老祖宗榻前,哭了一回。唉!
闲 人:后来呢?
刘姥姥:我就让平姑娘传话,要见一见二爷,舍一回老脸,求他对姑奶奶宽容一点。不大功夫,回话了,不见。说看在巧姐的份上,不然早把她送官了。我又让平姑娘求二爷,能不能让姑奶奶上我家住些日子。自从上次去了,听平姑娘的话,买了垧地,盖了房子,日子好过了,也让姑奶奶看着心里是个安慰。又回话,两个字,不准。唉,杀人不过头点地,她都这个情景了,还……
闲 人:见到巧姐了?
刘姥姥
:好说歹说,见了见。巧哥成了大姑娘了,见了板儿还红了脸……
闲 人:您探庙是什么时候?
刘姥姥:那都是又一年的冬天了。我去了不久,贾家就在元宵节时被抄了。
闲
人:就是在庙里知道巧姐被王仁给卖了?
刘姥姥:正是。哪有这样舅舅?这不是狼吗?
闲
人:姥姥,您赎巧姐的事,我们就不讲了,但有一件事,我狠着心也得问……
刘姥姥:先生问吧。
闲
人:这……
刘姥姥:话都赶到这儿了,先生也不必瞻前顾后的。
闲 人:那我就对不住姥姥了——姥姥,巧姐绞脸了吗?您要是不想说,我们唠别的。
刘姥姥:造孽呀,造孽呀……
刘姥姥放声大哭。我知道,她不是哭自己的外孙子娶了个烟花女子,而是为巧姐的的不幸而肝肠寸断……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
尽管为了赎巧姐,刘姥姥变卖家产,又重新过起了贫困的日子,但我想,这对九泉之下的王熙凤来说,肯定还是个安慰。因为毕竟,她的女儿没有像许多烟花女子那样,在人老珠黄之后,带着一身的耻辱默默地死去……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评价刘姥姥,想来想去,这个评判就留给电视机前的各位朋友吧。
感谢您收看《红楼人物访谈》,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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