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长篇小说《胎记》(79)
(2008-07-29 14:44:34)
标签:
杂谈 |
分类: 小说 |
12.
李剀南放下电话就急匆匆地直奔排练室。 这又怎么了?这几天两个人就不对劲儿,闹点小别扭,过几天又好了,更亲密了——怎么谈恋爱的都爱玩这个? 童小非迎面走来。 “你快去吧,但要快去快回,小舞剧该构思了……”李剀南心想,你不就是要看公主吗?唉! 童小非站住了,说:“我找您谈件事儿……” 半小时后,李剀南和童小非都呆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童小非低着头,李剀南扭着身子,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搭在椅子后背上,两眼直瞪瞪地望着窗外。 “告诉我小非,真的彻底断了?我能做点什么吗?”李剀南痛心疾首,多好的一对儿呀…… 童小非笑了笑,说:“谢谢您李老师,我实话跟您说吧,她妈妈侮辱了我妈,她都没吱声……” “侮辱?小非,你一定是误会了。” “她妈说我妈有意瞒着这件事,欺骗了欧阳冬……” “这,这……小非,你一定是误解了。夏老师,多有修养的一个人!” “李老师,我说的没有一句是瞎编的;我说的是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想学当时她妈的原话,太欺负人了……那表情……我也没想到一个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更没想到欧阳冬会一声不吭……当时,我还抱着希望哪,因为她妈说最终要听女儿自己的…… 回到家里,特别看到我妈为她没白没黑的做棉袄,连纸兜都误了单位一天!我就觉得我太对不起我妈了——一再想起她妈那句话,越想越憋屈。本来,我还想再找找她,可一想到我妈昨晚拿着那件棉袄的样子……李老师,答应我吧。”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还得和宫里领导和林书记打个招呼,你再等几天,行吗?” “谢谢您了李老师。您放心,我不会对她作出什么不好的举动的。” “我相信你小非——可我还是不明白,至少也要——小非,跟我说实话,你自卑吗?” “在她家坐着的时候,感到特别自卑,真好像自己是一个罪人似的,现在好多了。刚才跟您说完这事,您还和以前一样,我就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的……”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们就这么完了,这也太——太——”李剀南摇摇头,“看看吧,也许会有转机的……” 童小非刚走进排练室,周健就向他招手。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欧阳怎么了?重感冒?” 童小非笑了笑,说:“可能吧。” “什么话?咦,你到底去没去呀?” “我找李老师说点事。” “啊,闹了半天你根本没去?” “我抄谱去了啊。”童小非转身走了。 周健想喊他——但她此刻才注意到,童小非的脸瘦成一小条了——混蛋,我真是个混蛋,就想着自己搞对象了!怎么就——英子也是,我瞎你也——想到这她大喊一声:“英子!” 上午的排练一结束,姐妹俩就和刘光明打个招呼,急匆匆地直奔扑克楼了。 其实,金英子早就看出问题了,只是她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这样一对儿都能分开,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人相信的感情吗?一周来,她注视着欧阳冬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她感到,这次可不是什么闹点小别扭,也不仅仅因为唐娜那件事,肯定有更大的隐情在里面——不然两个人的眼睛里不可能都是绝望! 什么事哪? 走在路上,俩人谁也不说话,说什么呀?最堵心的是周健——刚刚有了男朋友,正渴望从欧阳冬和童小非的故事里汲取营养哪,偏偏却出现了危机!丧气!太影响我和那个大盖帽交往的积极性了…… 扑克楼终于到了。周健又是敲门又是呼喊,就是没人应答。 “上医院了吧?”金英子说。她非常希望欧阳是去医院了,因为那证明她确实有病而不是别的。 周健急得直跺脚,问金英子:“这附近有医院吗?” 金英子摇头,意思是我哪知道啊。 焦躁并没有销蚀周健的聪明,她在和金英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推车往回走的时候猛然转过头,目光直射欧阳冬的窗口—— 欧阳冬的身影一闪而逝! 周健站住了,金英子也站住了。 “英子,看来,是让你说着了……” “咱们再喊她一下?”金英子说。 “算了,她不想见咱们……难道童小非欺负她了?不会呀……” “你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童小非碰她身上了……” 金英子不说话了。 “不对,那应该是童小非躲着我们,不应该是欧阳啊……”周健说。 “怎么办呢?晚上再来一趟吧。” “英子,上车——不来了,我看——不是,啊……我怎么不会说话了!我是说,不来了。她这付样子见了又能跟你说什么?等她上班再说。” “我们真笨。”金英子说。 “什么?什么真笨?” “我们盯住童小非呗。” “那得你去问,我是问不出一个字了……” 其实周健有别的顾虑,她有了男朋友的事还没亲自告诉童小非,她觉得挺愧对他的。几次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她对自己很恼火,平时和童小非说话最没忌讳的周健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张不开嘴了! 金英子只好担起这付重担。趁着两人都在抄谱的机会,金英子极其委婉地小声说:“小非,别让我们着急了,好吗?到底怎么了?”看着童小非那消瘦的脸,她的鼻子一阵阵发酸。 童小非两只无神的眼睛顶着总谱,手里的笔机械地在线谱纸上描画着。 “我想,你惹欧阳生气了吧?” “就算是吧。” “小非,是不是我不该问?”金英子太为难了,自己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和一个男孩子说话,这还是第一次,多容易让人误解啊…… “再过几天,我就告诉你们,好吗?”童小非也小声地说,但眼睛依旧盯着总谱。 “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谢谢你英子。” 金英子不再说话,低下头也开始抄谱子了。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那个大男孩童小非消失了…… 童小非在想,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了啊?刘哥、宋师傅、赵哥…… 欧阳冬三天没来上班。 第三天下午排练快结束时,李剀南递给刘光明一个纸条,说:“上面这些人留下。” 刘光明看一下纸条:刘光明、宋振祥、赵宝华、周健、金英子。 当大部分队员都走了之后,屋里就只剩下了这些人和童小非。李剀南沉静地笑了笑,说:“这几天挺辛苦,今天我做东,慰劳一下骨干分子。” 然后大家骑着车去了李剀南家里。 李剀南的妻子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站在门边挨个向大家问好。由于她经常到宫里来,大家也没太客气,寒暄了几句就都落座了。当李剀南把童小非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时,大家便感到有些奇怪了,金英子看着默默地坐在李剀南身边的童小非,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当大家拿起筷子来的时候,李剀南的妻子和大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和孩子就都出去了。 尽管李剀南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屋子里的气氛仍旧是十分的压抑。 “我宣布一条纪律啊,今天男同胞一律喝白的,女同胞喝啤的,不能喝啤的,就喝汽水儿,宣布完了。” 喝过几杯后,李剀南说话了:“一晃儿,又是一年要过去了。小非到我们这里也整整10个月了。现在想起那天他唱歌跑调的情景,就好像是昨天的事……话说到这,我也不必遮掩什么了,我们的金童要走了,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童小非同志就正式退出曙光厂宣传队了——今天就是为他饯行……” 周健站了起来,两眼直瞪瞪地看着童小非。 金英子的瘦弱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大宋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僵住了。 赵宝华呆呆地看着他的小老弟。 刘光明双臂支在桌子上,两眼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张李剀南的照片——他是客人中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李剀南早上就告诉了他。 “原因我就不说了,不说大家也能明白。好在小非是个让咱们放心的小老弟……我只希望以后,小非不要扔了自己琴,坚持下去。我也希望在座各位能够理解小非,别误解了他。我还希望今后,大家能够大度地对待欧阳冬同志,不要对她有什么不礼貌的言辞——这一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宋和周健。希望你们能够把握好自己。 我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即使是男女之间正常的恋爱,只要出现在文艺队里,就不好听,就有人会做文章!所以大家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以我们宣传队的前途为重,珍惜我们的荣誉,珍惜我们的成绩。” 李剀南说完了,端起酒杯说:“咱们大家敬小非一杯——” 大家机械地端起酒杯,机械地喝了杯中的酒。 大家不明白,就是失恋了又能怎么样?干吗非得走啊,为什么非得小非走啊?还有,童小非究竟怎么了,说不跟人家好了就不好了?走也得走个明白呀?这算怎么回事啊? “吃菜、吃菜!”李剀南劝着大家。 “童小非,你哑巴了?”周健突然喊了一嗓子。 “干吗呀周健,我刚说完你,你就——” “李老师,您不好说,让小非说总可以吧?” 李剀南看一眼童小非,童小非对赵宝华说:“赵哥,给我一颗烟……” 赵宝华犹豫着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童小非接过烟,笨拙地用火柴点着了,又笨拙地吸了一口,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金英子的眼圈红了,她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别哭,别哭啊…… “首先感谢李老师,感谢大家……”童小非终于说话了,还站了起来,李剀南将他按在椅子上。 “来宣传队快一年了,还是夏天的时候,就是我买琴那天,大家走了以后,我妈说,你们宣传队的同志怎么处得跟一家人似的?我说,我们就是一个家,一个大家庭。能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工作,真的太幸福了。可是我,不珍惜这个大家庭,做了没出息的事,让大家为我操心,挺对不住大家的,更对不住李老师对我的培养和希望。一想到从明天起,就再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工作了,心里……” 童小非的眼泪流了下来。 周健咬着嘴唇看着他,金英子起身去了厨房。 “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后厂里搞汇演,我还能代表车间出节目哪,咱们还能见面……我主要想告诉大家的是——”看一眼厨房,说:“英子,你过来呀!” 金英子出来了,眼睛红红的。 “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本来,我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可是又一想,早晚这件事也得传开,正好,我也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抗得住……前几天和李老师说了这件事,我特别注意看李老师的反应——我现在变得特别敏感!是李老师给了我安慰和勇气——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歧视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李老师那没事一样的表情—— 他甚至连安慰话都没跟我说,我明白了,他是在告诉我——这算什么呀? 所以今天我才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大家,这对我,对她都好。 我是一个私生子。” |
前一篇:怀旧长篇小说《胎记》(78)
后一篇:怀旧长篇小说《胎记》(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