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周健走进排练室时，欧阳冬正在谱台前试奏自己的分谱。周健看着欧阳冬的背身，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丝怜悯。还别说，童小非不在，她显得很孤单。她走过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欧阳冬转过头，冲她笑了笑，说：“有事？”
周健看了看自己姐妹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就说：“正常吧？”
欧阳冬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就说：“一切正常。”然后继续拉琴。

早上在被窝里醒来，欧阳冬忽然感到自己的心境特别的舒坦，她知道这是在领受了童家的“热情”之后，一切都已了结后的一种解脱。这种感觉使她很振奋：都过去了，没有了负担的心轻松的象一枚羽毛，随意地飘，太惬意了。

队员们陆续走进来，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手感真好，拉出的每一个音符都那么饱满，每一个和弦都那么瑰丽。真好。
几个男队员在议论一件昨天傍晚的趣闻，渐渐引起欧阳冬的注意，她将自己的琴声弱下来，耳朵搜寻着他们的每一个字。

“……桥上的人说，这才几月份啊，就有下河游泳的，你干脆冬天游啊，还能获个冬泳健将的称号；这冬不冬夏不夏的，还找个傍晚，你游的什么劲哪？”
“这你还不明白？冬天游体格不行，意志不行，夏天游又太平常了，就游了个不冬不夏。”
“什么呀，大伙一看，那小子在河里捞东西呢……”
凡是在场的人都围过来。感情咱北阳的河里还有值得捞的东西？

“好家伙，这小子上岸时把大家伙羡慕坏了！整听的麦乳精，罐头！苹果和鸭梨就不算什么了，都泡的变了色儿了……”
欧阳冬又拉起来。

周健终于凑过来，男队员说的这些她非常耳熟的食品，这是她和欧阳冬共同确定的，连每一种买多少都确定了！她有点儿替欧阳冬担心了。难道童小非微笑着接受了这些东西，然后在欧阳冬离去后，将它们统统倒进河里……这也太过分了！

她看了看还在拉琴的欧阳冬，非常希望她没有听到或听到了也没有联想到自己。于是她开始打岔，想让那个吐沫星子乱飞的家伙赶紧住嘴或唠点别的。

谁也没有想到，此刻门边站着一个人——童小非。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已经听到了全部或大部，因为他的
脸上布满了恐惧与尴尬。
当大家终于发现了他时，周健急切希望转移话题的愿望终于实现。

一阵混乱的问候之后，大家才知道，童小非是来送钥匙的——乐队小乐器库的钥匙在他手里，他怕大家耽误了排练，坐厂子的通勤车过来的。
周健看着童小非的的一举一动。哦，他在用余光看站在人群外圈的欧阳冬。咦，欧阳冬一脸的微笑，挺高兴地看着他。怎么回事儿？也许是巧合吧？哪个醉鬼把价值不菲的东西掉进了河里……

趁着大家的话语有瞬间停息的空儿，欧阳冬说话了：“童小非，你怎么回去呀？”
一脸的关心，开朗、自然，但和以前的语气与神情决然不同。
周健明白了，这个混小子，太没风度了，怎么象个娘们儿呀！这人真没法看……
童小非站起来说：“我师傅用倒骑驴送我。”
“小心点儿啊，快回去吧，别让你妈惦记。”
童小非连连点头，眼睛几乎不离欧阳冬的脸。
完全证实了。

李剀南来了，和童小非说了几句话后，就催促他快回去，这样对伤口的愈合很不好。
周健恨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真想扇他几个耳光！
我看你怎么面对欧阳冬？
童小非迈着小步走到欧阳冬身边：“是新谱吗？”
欧阳冬回过身，笑了，说：“是，难度不大——快回去吧，啊？”

“欧阳，我们没有恶意……”他的声音突然弱下来。
“说什么呢，别瞎想。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看，退货吧，不可能，自己吃，我们家条件是好了点儿，那我也不能那么奢侈呀，是不是？拿回家去，我妈肯定会误解，以为我和你可能闹得象仇人似的了……我只能那样，希望你理解。我呢，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也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欧阳，对不起了……”
“别这么说，你有这个权力……快回去吧，啊？”欧阳冬甚至摸一下他的胳膊。
“欧阳，你别……”童小非害怕了，欧阳冬温和的态度让他浑身发抖。
“看你，象个孩子——我得抓紧练一练了，不陪你了，啊？周健——”
周健跑过来。

“麻烦你，代我送小童下楼好吗？”
周健点点头，对童小非说：“走啊？”
大家把童小非送出门。
周健一声不吭。
广场上，远远看见胡师傅偏着腿坐在倒骑驴上。

童小非说：“周健，完了，完了……”
“你活该！你办的那叫人事儿吗？欧阳冬就让你恨到把她的一片心意倒进河里？”
“不，不是我倒的。我，我没全要，只收了两个罐头……”
周健这才明白，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欧阳遭老了罪了……
周健平静了。她说：“以前我总是说欧阳不好——童小非你更不是东西。这些日子欧阳对你怎么样？

“……”
“你说话呀！”
“我……我寻思我要走了，她才……”
“混话！那她有必要这么郑重地去看你吗？还特意单独去？为啥？就为了你要走了？”
“……”
“童小非，你后悔去吧，你后悔一辈子……我回去了。”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身对童小非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个混王八犊子！”

胡师傅蹬着倒骑驴过来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厉害？”胡师傅问。
童小非一脸的冷汗，默默地上了车。

周健回到排练室，径直走道欧阳冬身边，搂着她的肩说：“你做的对。”
欧阳冬笑着说：“我也是没办法，还真想过上你家去，咱姐俩一块吃，可吃被人拒收的东西，怎么咽得下去呀……”
周健眼圈都红了，说：“怪我给你出的馊主意，要是跟大帮一块去，也就没有这事了……”
“你不说我也想自己去，真的。周健，都过去了，再说，我也没损失什么呀。”
“那手套钱怎么办？”
“我想过了，不给他了。”

周健想了想说：“也对。好了欧阳，不许你再偷着哭，听见没有？”
欧阳冬笑了，说：“傻丫头，既然是偷着哭，你就看不到，你不许有什么用？”
“我知道一个人偷着哭那滋味儿……”
“啊，原来你也偷着哭过？”
周健说：“现在想想，真他妈不值！”
“周健，你要是再说粗话我可不理你了！”欧阳冬生气了。
“就这一次……”

“排练了，排练了！”刘光明喊起来。乱哄哄的排练室逐渐静了下来。
欧阳冬精神抖擞地操琴，又习惯地将谱台正一正，这是她的习惯，为搭档着想。当她意识到搭档只是一把空着的椅子的时候，心里忽地一沉。
见鬼，有什么呀？都过去了……

李剀南的指挥棒在空中一甩，乐曲响起来。
排练间歇中，李剀南对大家说：“欧阳的感觉最好！”
周健说：“那当然！”
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