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十佳叙事点评】成长的代价
(2011-02-13 16: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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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新教育实验网络师范学院 |
——读杨娟网师2010年生命叙事
干国祥
杨娟年度叙事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aeff5b0100on55.html
和读另外阅读史所不一样的,读杨娟的阅读史,只是唤醒我对杨娟这一年多来在研究中心生活的印象和回忆。也就是说,重要的确实不是这些文字,而仅仅是这些文字所唤醒的那真正的生命叙事,它是否精彩,是否生动,而作为叙事者,是否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关于未来自己的伟大故事中,在种种危机或者特定的境域中,活出了担当、天命,以及生命的尊严。
“从羞怯到主动”,这个名字显然取自于今年的心理学课程。它是埃里克森生命周期学说中,1-6岁儿童的两个危机以及成长关键词的揉合。心理学家埃里克林认为,生命在任何周期都会遭遇到危机,而健康的生命(精神)就是对此种危机的克服,从而进入更高的层面(并将遭遇到新的危机);病态的生命(精神)就是在此危机中的败北,或者胶着于一种错误的解决方案中。1-3岁,儿童遭遇到“自主VS羞怯疑虑”的成长危机,3-6岁,儿童遭遇到“主动性VS内疚”的成长危机。杨娟把这两个儿童期的概念揉合在一起,并用在自己身上,不知这是有清醒的自我意识的,还是一种有相当程度无意识的行为,却都表明,杨娟在研究中心的早期生涯里,有着一个相对无力、无能的婴孩般的自我镜像,这个自我画像在行动上是羞怯的,在道德上的内疚的,但是,他(她)最终突破了困境,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中。当然也许在这背后,还有一个心理学家的关键词在起着作用:阿德勒的从自卑到超越。
如果说中国大多数非商业机构,尤其教育机构是安全但不自由的话,那么新教育研究中心正好与此相反,它是一个自由但不安全的地方。作为它的创始者之一,和第一任领导者,我非常惭愧,不能够让它成为一个能够提供安全可靠保障的机构,这也使得许多优秀的,而且志趣相近的兄弟,在进研究中心之后,又不得不逐一离去。但是这种非安全然而高度自由(这个自由也可以说是高度自律,即卓越标准下的自我实现、自我担当),对愿意在此成长的个体而言,却并非无益。我以为,哪怕是最终选择离开的成员,也会感受到这一点以及自身在其中的成长,而较适应这种风格的杨娟和杨超等人,是其中成长得最快的。他们的崛起(在数量上还远远不够,在真正的成就上更有待时间来实现,现在仅仅是崛起的姿态、趋势),意味着新教育专业团队在明天的可能性,也意味着作为组织的新教育将有没有明天可言。现在,虽然杨娟已经从研究中心分流到罕台新教育学校,但是我心目中,仍然是广义的,或者说学术的新教育研究中心的一个骨干,一个希望。
在这种自由中,容易虚无的人将啃噬尽自己最后一点信心,从而逃遁到安全但相对平庸的氛围中。逃避自由,这不仅仅是一个弗洛姆书中的抽象概念,乃是我们现实中普遍存在的抉择--试看许多整天抱怨公立体制的怨天尤人者,如果哪一天自由真正来临,他们将开始的不再是抱怨而是更为恶毒的诅咒。
所以,真正热爱自由且愿意保卫自由、实现自由的人,正是研究中心所渴望的员工。
我这里所说的自由,首先是我可以自由抉择,尤其是说不的自由。这是自由的底线,丧失这个底线,一切借自由之名言说的,实质上都是自由的敌人。
但是,我可以说“不”,人却无法仅凭“不”来站立于大地之上。抉择,总意味着对某一些事物说不,而对另一些事物说我愿意、我能够。这就是担当。
我借杨娟的阅读史言说这些新教育研究中心的文化,事实上是想为杨娟的生命叙事,提供一个团队文化背景。杨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逐渐成长起来的。
在这种成长中,我们看到的,是团队的苛刻的卓越标准(同龄人的学术压力,前辈与领导者的榜样甚至直率的批评),以及同时相伴的,可供你探索自我、发展自己的契机。
在这样的氛围中,人有时会倍感孤独、倍感无助,但是它始终有机会得以挑战自己,可以按自己的方式,向团队说: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我庆幸杨娟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托的方式,因为只要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一个人在这样的团队中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所托的方式,他就往往不得不逃避自由,选择一种更为安全的方式。
在团队管理层中,我们对杨娟的天赋和基质,有过不同的讨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渴望着新教育团队招募更多在社会普遍尺度上优秀的人才,但是我们更相信,宗教感、把职业当成生命意义所寄托的所在,这些将是最终的,以及最重要的。
也就是,如果杨娟确实是一个新教育研究中心的“婴孩”的话,那么她来到时,确实是羞怯、疑虑、内疚、自卑的,但是她拥有着第一个重要的基质:信任,或者说信仰。
于是,她将在岁月中逐渐地探索,并成长出自主、主动、勤奋,以及更重要的自我同一性,和此一职业的天命感。
只是作为一个组织,要能够容纳、宽容这种成长--在成员朝向成长的方向徘徊不定的时候,要有这种信心。也就是说,既要通过某种影响力,使得成员的成长不能朝与作为团队立基的文化严重背离的方向发展,同时,也要给予足够的时间长度以及提供相关的资源,来帮助这种成长的实现。但最终,成长永远是个体内在的事,信任也罢,自主也罢,主动与勤奋也罢,同一性或者同一性混乱也罢,都是一个人内在精神的抉择结果,是他的自由。
于是构想着杨娟的成长,我想到与自己相关的两件事。
一是我的成长较同龄人有很大的不同,可以说我成长的代价与一般人要大得多。仍然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讲的,就是我有一个比一般人要漫长得多的“合法延缓期”。在这个漫长的合法延缓期里,我没有如学校领导所愿,成为一名好的学科教师,成为一名好的老师(以至于担任班主任的资格也是很久以后才偶然获得的)。但我在漫长而真诚的困惑中,却最终找到了自己,利用偶然得到的“自由”,实现了一种成长上的珍贵的长期投资。
因为这一点,我每次面对年轻人的迷茫,总在想:他可知道这迷茫以及相关探索的重大价值?他可知道这样的迷茫和探索,是所有人不可能告知或替代他的生命财富?同时,我也会警告自己:一,要树起卓越的标准(但不是打着外在评价的旗号实现我个人或团队的另外目的),但同时要有足够的信任对待年轻人的成长;二,不要试图让生命以某一种标准成长,而在帮助他在探索中实现自己的真正的可能性。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经常说高手云集之地的精英组织与学校,其实往往都是高价收购的结果,但罕有如当年我所在车山岙一般,是几乎所有年轻人都从幼稚中真正地成长起来,成为优秀者和卓越者的“人才摇篮”。而新教育研究中心,以及罕台新教育学校,或者我的影响力量能够到达的团队,都应该成为这样的地方。
借杨娟的生命史,我反思的是泛研究中心团队的命运以及文化,因为杨娟们的成长或者黯淡,将是这些团队命运的见证。
至于杨娟的这个年度叙事本身,我想说的是:杨娟的粗线条的勾勒,其实并没有真正写出这一年多来她的经历。既没有写出她的优秀、担当、责任感,也没有真正描绘出成长的轨迹--这是相当难的,就像我站在1989年或者1992年之际,我哪里能够知道那时每一天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在那时,我从来就不曾知道,当时读的《庄子》、《论语》、《道德经》、《五灯会元》以及雅斯贝斯、尼采,当时作为业余爱好种植花草的经历与体验,竟然会是后来在课堂上闪耀光芒的财富。而杨娟将如何知道拥挤的、丰厚的一年多的经历中,哪些将是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呢?也许今天(如上一个暑假里)似懂非懂的海德格尔美学的团队共读,比今天这一场源自石门坎迷途中遭遇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在未来更为重大与深远呢--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