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覃立

    此次珠海之旅，我走访了人杰地灵的珠海唐家村；游览了南国海景淇澳岛、白石街、红树林、抗英炮台；品尝了正宗可口的粤菜、小吃；参观了杨振宁、丁肇中、卢卡斯都曾讲学过的中山大学珠海校区。但现在回想起来，体会最深，最想写出来的感受，却不是美食、美景，而是一路上被一位熊孩子折磨到无以复加的惨痛经历。

 她是位十来岁的小胖妹，我想称她为“炸妹”，因为她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砰”地爆发，然后就是出言不逊、撒泼耍赖、上下翻腾，拖累团队的行程，让你焦头烂额，防不胜防。根据旅途中的观察，我总结了炸妹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她非常忌讳别人说她胖。熟悉她的朋友事先给我打了“预防针”，因此我一路上都非常注意，绝口不提“胖”字，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后来，一位接待我们的当地老师，在饭桌上看到炸妹胃口大开，吃得欢快，忍不住说了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胖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炸妹嘴里的一口饭都没咽下去，立刻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而且她的哭是那种歇斯底里、尖利刺耳的尖叫，弄得一桌人不知所措。最后，那位接待的老师只好解嘲到：我发现你适合当演员，说哭就能哭出来。

 这就是炸妹的第二个特点：爱发脾气。有时同行的大人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说了她几句，或者同龄的玩伴忤逆了她的心思，炸妹就会故意尖叫示威，意思是你们再继续说，我就哭给你们看！你跟她讲道理，要她不要这样或那样时，她就会冲你做鬼脸和吹口哨。没错，就是吹口哨，她口哨吹得可响了，走到哪吹到哪，高兴时吹，不耐烦、不高兴时也吹，不论是公共场所还是私人场合。有时，她争不过其他小伙伴，就开始发脾气，表现就是把背包往地上一摔，然后坐在地上不走了。她妈过去劝，她就冲着她妈大吼，发泄怒气。不过，过一会就好了，又开始撒欢地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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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炸妹出门必背一个卡通双肩包，里面放了水杯、化妆品等物品，但往往走不了几步就喊腿疼，一撅一拐走不动，然后就把包扔给她妈背。

炸妹的第三个特点就是爱炫富。比如她说她的口红是香奈儿的，粉底是雅诗兰黛的，她家房子很大，她曾去过哪里哪里……小小年纪，已然知道哪些是好东西、哪些东西贵；已然知道有些东西别人家买不起，她家买得起；已然知道可以将人用财富的标准划分为三六九等。

    炸妹的第四个特点就是口无遮拦。还是在饭桌上，有次菜上齐后，没有见到自己最想吃的螃蟹，她直接问做东接待我们的老师：有螃蟹吃没有？弄得我当时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由于没有吃到螃蟹，炸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然后一个人使劲地嘟囔：“吃得我想吐，一点都不好吃！”参观德高望重的艺术家的工作室，看完作品后，她来一句：我也画得出来。还指着一个异体的“超”字说：这画的啥呀？怎么看起来像头猪？我忍不住没好气地回她一句：因为你心里只有猪。对自己的妈妈，她也如此，而且可能琼瑶剧看得太多，她的用词让我匪夷所思。有一次在大街上，炸妹又发脾气，对她妈咆哮到：“我恨你！”，又转过头对一路同行的我们喊到：“我恨你们，你们都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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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妹的第五个特点就是有强烈的独立意识，时时刻刻想充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偏向了自私自利。我们旅行目的地的住宿是由当地的一位老师安排的，大家都不知道，也没人细问，可能炸妹怕住得太差，一个劲儿地追问：“我们今晚住哪里？是住宾馆吗？几星级的？”同行的大人制止她说：出门在外听大人安排，小孩子别插嘴。她立马回一句：为什么总是听你们的？我也是人！此话一出，弄得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炸妹平时说话就是这样，用得最多的词就是“我”，比如：我不喜欢、我不要、我要……从未见她询问别人的意见和需求。最让我震惊的一次，是吃饭的时候，服务员刚端上来一盘“仙庙烧鸡”，大家都还在啧啧称赞烧鸡外表金黄的颜色时，炸妹手疾眼快，立马把烧鸡转到自己跟前，利索地把两个鸡腿挑出来，夹到自己碗里，生怕别人抢了去，然后满足地嗦了一嘴筷子。当时让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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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写的似乎都是缺点，那炸妹有优点吗？据我观察是有的，比如，她语文好，诗词歌赋张嘴就来。从毛主席诗词到唐诗宋词，从李白、杜甫的名号到神州、中原的含义，她津津乐道、侃侃而谈。她也非常享受向同伴炫耀这些知识的过程。我还发现，她看电视不选炫酷卡通之类的少儿频道，而是看文化地理频道的考古、掘墓，而且十分投入。此外，她对奥数也挺感兴趣，坐车时一直和小伙伴讨论鸡兔同笼、苹果和梨分堆、抽屉问题等经典奥数题。因此，“好学”算是炸妹的一个优点。从炫耀知识并得到肯定的过程中，炸妹那种小孩子天生的，“安全”、“接纳”、“我很重要”的三大深层渴望通通被满足了。她似乎也意识到：只要学习成绩好，只要能展示出超越同龄人的知识储备，她的所有缺点就显得微不足道，甚至会被无底线地原谅。但在我看来，情况恰恰相反。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一人问禅师：“我有缺点吗？”禅师答：“有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这人又问：“那我有优点吗？”禅师说：“当然有，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因为太阳一出来，星星就不见了。”类似的，炸妹的缺点实在是太明显，太刺眼，太招人烦，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就像太阳。纵然她有一些优点，在外人看来，也都被她的缺点所掩盖，发不出光芒。因此，即使炸妹的语文好，会奥数，在我的眼里，也只是一颗会背古诗的不定时炸弹，或是会做奥数题的不定时炸弹。

我曾见识过十分顽劣的孩子，但那仅是行为上的调皮捣蛋，至少你还能基本预见他下一步会干什么，至少你还可以用“他还只是个孩纸”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唯独这位炸妹的无理取闹、缺乏教养，连跟她走在一起，都足以让我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她的确仅仅是个孩纸，但她的思想又是那么超前和独立，用词又是那么成人化，那么尖酸刻薄，就像一个看不惯一切，又毫不留情面，措辞犀利的批评家，非得让人灰头土脸才善罢甘休，更难受的是，你还无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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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此，可能会有人问，炸妹的家长不会出来教育她吗？我观察了同行的炸妹的妈妈，面对女儿的种种劣行，这位母亲很少出来制止或教育，这也是令我感到奇怪之处。但这位母亲曾经一句不经意的饱含无奈和无助话，让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这女儿呐，平时凡事都充分让她自己做主，没想到现在就是太有主见了。”原来，这位母亲深受所谓西式教育经验的毒害，着力培养孩子的独立人格和批判意识，却不知何谓“教养的平衡”、“收放适度”、“规则和自由”，结果培养出了一个正如钱理群教授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也正是目前处于信息爆炸时代，千千万万家长们面临的问题和困惑。即使不爱看书，微信公众号中众多的育儿文章也够今天的父母们无所适从的了：这家讲要给孩子自由和爱，那家讲要给孩子立规矩，还有一家则讲既要接纳孩子情绪，又要让他知道规则。今天这篇文章说要让孩子有礼貌，懂谦让，明天那篇文章讲要从小培养孩子的竞争意识。听谁的呢？貌似都有道理啊！可惜，我还没有孩子，我也不知道啊！

这段本来应该很有意义的旅行，就这样毁在了一个熊孩子手中，或者说是毁在了熊孩子家长的教育手中。以致于旅行回来后的数日里，我还控制不住地回想起炸妹的所作所为，回想起她让我倍感尴尬、难堪的各种瞬间，甚至还没来由地担心炸妹又会突然跳到我面前，打乱我的生活。最后，我不得不重温了一遍《大话西游》里的一段台词：“大家看到了没有，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唧唧歪歪，就象是有一只苍蝇，整天围着你，哇嗷~~哇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啊，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于是我就抓住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呃~~，各位，整条舌头都伸出来了，然后我再手起刀落，哇~~，这个世界清净了！”

看完这段，我仿佛吃了一剂解药，心头好受了那么一点。我想，我这八成是害了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