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怀旧09：冬日里，揣个毽儿不冷

世事难料，指的不都是些沧海桑田的大事儿。

轮滑车、自行车、平衡车；乒乓球拍、羽毛球拍、网球拍；平日里的舞蹈服、夏天的泳装、冬季的滑雪服，室内外运动的家什，俏俏有了不少，那天又想要个毽儿。

俏俏要的毽儿，不是流行的人造羽毛毽儿，像马路上红男绿女们色彩斑斓的杂色毛发相似的那种，是最古拙的，又能踢又能打的布毽儿，有的地方管它叫沙包。

这种毽儿，我这岁数的北方人都见过，即便算不上国粹，也是一个年代的印记。

那年月，踢毽是冬日里男孩女孩都玩的游戏，不像滑冰车、打陀螺、弹琉蛋是男孩子的专属把戏。

操场上，街巷间，院子里，男孩子、女孩子一簇一簇的，脚上踢着毽儿，口里计着数儿，哈出的白气随毽儿上下翻飞，全然不顾北风呼号，甚至大雪飘飞。

踢毽儿的，都是小孩子。就是玩，很纯粹的，捎带着驱寒，没有什么健身啊美体啊的想法。那时，没见有老头儿老太太踢毽儿的，碰上了准是疯子。如今，整个儿颠倒了。

那时踢毽儿，是有季节性的。天凉时兴起，入冬盛行，开春就稀拉了，像是随着农事的忙闲。现在，一年四季都有中老年男女们踢毽儿的。夏天，踢得更来劲。

早年的毽儿，是有性别的。踢起来踏踏作响的鸡毛毽系男性，沙拉沙拉的布毽系女性，像课桌中间那道分界线，分得清清爽爽。

儿时，我渴望能有个金光灿灿的鸡毛毽。

做鸡毛健儿，先得有三枚铜钱，多则重，少则轻。我几番翻腾，没能凑够，用几枚“昭和”钱代之。那钱小且轻，中间的圆孔也小气，插不上几根鸡毛。用块布，从下向上兜住那一叠铝钱，用线勒紧就算成了。我做的毽儿，踢几下，鸡毛就东倒西歪了，像我踢毽的姿态。

较鸡毛健儿等而下之的，是线麻做的，最次的是用纸条子做的。

细看左右，凡有玲珑鸡毛毽的，多是家有手巧且有闲情的父兄。我，没有。

我至今没明白，那鸡毛毽是怎么做的，尤其是那三枚裸露着的铜钱，怎么融为一体的。那时，没有现在这些黏合剂。

俏俏要毽儿那会儿，姥姥正在灶上忙着，我一口应承了。

敢揽这活儿，我是有底气的。不足16岁离家，带上了针线包，能钉牢松脱的纽扣，能缝合剐开的口子。其后，经历下乡、当兵、过单身的日子，针线功夫略有长进，不是女红，是实用的缝补技术。半身手艺，后来让老婆废了。  

这些日子，亏得了俏俏。身前身后转悠，软声细语劝解，四只失恃的婆娑老泪眼，见到了些许光亮。为孩子，什么我都愿意做，自然不惜重操旧业。

现在想找点儿边角布料很难，都是买的成衣。早些年，针线笸箩遍及城乡，维系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好歹找了块淡绿底白色云状纹的细布，念及俏俏目力稍逊，又找了块大红的以醒目。

裁剪与缝合都不难，是简单的正六面体。

连成四个大面后，我想赶个时髦：创新。将堵头旋转90度，想缝成球形。弄巧成拙，拆了重缝。创新，不是胡来。

我又想，弄20块六边形的白布，12块五边形的黑布，缝成个足球型的毽子。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践行起来就勉为其难了，缝成正常大小，难乎其难。再说了，足球城风光不再，费哪个劲？

缝上最后一块堵头，在填充物上与俏俏小有歧见：我主张装豆子，踢或打都有哗哗的声响；俏俏则执意要装小米，说怕豆子打人疼。

敢踹调皮男生的小人儿，看似强悍，心还挺柔。

最后折中，装豆子，少一点。我有羞于出口的，是针脚比小米粒大得多，怕泄露。

当晚，俏俏就在海边一通踢打，直玩得汗流浃背。移步在俏俏身后，想起了我的姥爷。追忆止步于学龄前。我上学了，姥爷随舅舅一家去了张家口，又辗转到了辽东桓仁，直到终老我没能再见老人家一面。

俏俏上四年级了，还有姥爷在后面跟着，她不觉得讨厌，我心里挺熨帖的。

第二天，收到了多多在西安旅行给我买的礼物：陶瓷仿搪瓷茶缸。缸体上有工农兵的画图，还有“劳动最光荣“五个字。这个茶缸，带我回到那个崇尚劳动的年代。欣喜之余，恍然大悟：这不是在扬鞭策马，想要累死姥爷不偿命吗？

原以为是俩小孩子做的扣儿，后来证明只是时间上的巧合。俩小孩子不经意的“复古”，是在昭示着某种轮回？

难料的是世事，不变的是亲情。我给俏俏缝毽儿，不是怕他日忆及我时，孩子无从着墨，我没那么功利。

我图的是，冬日里，兜里有个毽儿揣着，俏俏上学下学都冷不着。

（网络图片，致谢作者） 

2016-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