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未完成的剧本

(2022-03-22 06:41:04)
标签:

老城

记事

分类: 散文

未完成的剧本

1973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用手指向老孙头做了个瞄准的动作。这一指,令老孙头半宿没睡好觉。

老孙头不同于其他农工,他原来是戴帽子的。那帽子上有两个字:Y派。后来摘帽了,但摘帽Y派居然又成了一顶新帽子。

帽子是无形的,但足以压得老孙头步履蹒跚。

我们这拨知青刚到农场时,并不知老孙头的背景,只觉得老孙头是个倔巴子,语言刻薄,好管闲事。有一次我不小心碰洒了一桶药水,被他看见了,他当着一群知青和农工的面,严厉的斥责我,弄得我羞愧难当。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帽子。

某日,队里安排我和他一起干零活儿,去山下取一镶着三块玻璃的窗框,再把它安在队部的窗户上。我们一前一后抬着那扇窗框上山,路上老孙头不断的提醒我:小心,小心,别摔着了!我心里就有点烦。眼看着就到队部了,我想歇一会儿,没和老孙头打招呼,就把窗扇放下了。万万没想到,窗扇竟放到一块冒尖的石头上,只听“哗啦”一声,一块玻璃粉身碎骨。

老孙头气得直跺脚:眼看就到地方了,你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会?好好的一块玻璃就这么被你毁了!

我忍不住的回怼他:我又不是故意的,值得你这么说吗,不知道自己是啥身份!

老孙头肯定不会想到我敢这么说话,刚要发作,但瞬间又蔫了,神色黯淡,欲言又止,狠狠地抽了下自己的嘴,走开了。

其实怼他我也不好受,毕竟他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而且他也没错。错就错在他戴过帽子还那么张扬。

当然在农场这巴掌大的天地里,他的大学文凭是最高的,还在队里当会计。队长什么事都要向他咨询,把他当成了诸葛亮。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老孙头互不搭理,形同陌路。

不久,兴起了学习小靳庄H动,场部要求每个小队都要尽快办起文化室。老孙头又兴奋起来了,因为在队长眼中,唯有老孙头才能办好这件事。

那是个深秋的傍晚,我们一群知青在饭后无聊的坐在宿舍前的一挂马车上,开始每天例行的青春放歌。说是唱歌,其实就是干嚎,借以发泄我们过剩的精力。

这时老孙头出现了,他像模像样的拿着笔墨走进食堂,打开灯。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鱼贯般跟着走进食堂看热闹。

原来老孙头是想画一组工农兵形象来布置文化室,可是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他怎么画也不自信,越画手越哆嗦,众人就哄笑。惹得老孙头脸通红,不耐烦的说:求求你们别围着我了,没法干活了!

于是众人一哄而散。我没有离开,反倒对他说:我来试试吧。

老孙头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看我,有点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笔递给了我。

我小学就是大队的墙报委员并一直干到中学,画个刊头简直是小菜一碟。于是,刷刷刷,寥寥数笔就把一幅英武雄浑的工农兵群像勾勒出来。

那一刻,老孙头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喃喃的说:天才啊,好看,太好看了。

从此我和老孙头成了朋友,当然也成了他的知音。只是,我那耿介的性格并没有改,时不时的还喜欢和老孙头开个玩笑,而老孙头也不再介意。

于是有了本文开头用手指向老孙头瞄准的那一幕。

其实那一天我并不恶意,只是很随意的和老孙头开个玩笑。

老孙头为什么那么在意我的那一指呢?原来那几日风声又紧,说是要搞Y动了,每次一有风声,农场的几个摘帽Y派都要被拉出来示众,敲打一番。对这种心理折磨,几位会感觉到颜面尽失,生无可恋。于是几个人一听到风声,就会心惊肉跳,如过鬼门关一般。

老孙头正是在担惊受怕之时,看到窗外的我对他这么一比划,以为我得知了内情,于是心里一惊,彻夜难眠。

毫无所知的我,每天依旧和他说说笑笑。结果弄得他一脸苦笑,无言以对。

直到风波过后,他才一脸凶相的对我说:我都把你都恨死了,你简直没心没肺,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苦。

后来我们经常会借着月色在果林中散步。我们聊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和老电影,也聊美术和音乐,交流彼此的看法。常常为在某一点上产生了共鸣而兴奋不已。

他还给我讲了很多自己的故事,比如他曾经写过一个电影剧本。

原来他学得是地质专业。毕业后走南闯北,踏遍青山,餐风宿露,历尽艰辛。年轻时最喜欢看得杂志是《电影文学》,最爱看的电影是《年轻的一代》(写地质队员生活的),他很想把自己的经历搬上银幕,所以就动了写电影剧本的念头。可惜,剧本还没写完,他赶上了反Y

我非常好奇的追问剧本的故事梗概。

谈及这个话题,老孙头立刻两眼放光,几乎是用配音演员的腔调给我叙述了一个十分浪漫的故事,比如山川的雄奇,找到矿石的激动,当然少不了初恋的美好——队中有位姑娘一直对男主人公脉脉含情,关怀备至。我看到老孙头完全沉浸回忆之中,口若悬河,眼神如孩子般的真诚与纯净,讲到动情处,眼中居然星光熠熠,有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瞬间,我也深深感染。突然意识到,一个喜欢文学的人真是太幸福了,因为他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的,一个是虚拟的,他虽然在现实世界中饱受屈辱,但在虚拟世界中却完全可以找回自信,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他所感受的全是美好。

那个夜晚,回到自己的宿舍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知,而老孙头,是一位多么睿智而又令人敬仰的好老头。

知青的生涯是短暂的,尽管我在农场呆了三年多时间,可是和整个人生履历相比,仍是一瞬。

在我回城当了一名机械工人不久,某一天接到了老孙头的来信。

他在信中说,我走后的那个晚上,他居然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直回想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尽管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给他带来的快乐却是难以形容的。他称我为小友,并说会记住我一辈子。

我的泪水情不自禁的滴落在信纸上。

后来,我曾回农场看过他一次。再后来,恢复高考,我上大学了,去了另一座城市。再后来,成家立业,培养孩子,时光如流水般滚滚不息,很多人和事渐渐淡出记忆。

直到我认识了大浪,说起他的故乡,我突然想到那也是老孙头的家乡啊!我问他,你村里有一位姓孙的老者吗?

大浪说没听说。

我不禁哑然失笑。认识老孙头时我才十八岁,恍然间,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老孙头的剧本后来是否写完。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随便画画
后一篇:春日痉挛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