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史大木佚文《关于沈三白》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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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学”研究新发现
——史大木佚文《关于沈三白》考辨
关于沈三白
沈復,字三白,清乾隆时元和人,所作《浮生六记》一书,久已脍炙人口。惜全书只存四记,不知天壤间尚能觅得完璧否?前年世界书局有足本出现,实则乃苏州文人王文濡(均卿)所伪托,盖不仅文字恶劣与沈作大异,而随处均露马脚也。近人林语堂及俞平伯辈,颇推崇是书,林曾将是书译成英文,俞作有沈三白年谱。其他国内醉心是书者,亦大不乏人,今且搬上银幕,演诸话剧越剧,而甬上一隅,且有弹唱南词者,二百年后尚有如此盛遇,恐乃三白当日所万不及料也。
沈一生潦倒,此则在《浮生六记》可以窥得。生平善绘事,而花卉为尤工。能篆书,且擅金石,偶作小诗,亦清丽可诵。与石琢堂为总角交,石号蕴玉,状元出身,即《袁文笺正》作者。沈从幕多年,足迹遍大江南北,一度为酒商,折资而罢。曾随赵文楷出使琉球,其名著于海外。(赵当日封中山王,中山即今之琉球,沈之已佚有中山记历,恐即为琉球经历。)
予亦钦仰沈三白者,故平时在各书中对沈之记载颇为留意,兹就见闻所得,录之如下:
石琢堂有题沈三白琉球观海图一诗,又有题海(梅)影图一词,更有在题陈莲夫进士仿石谷山水(为杨补帆作)诗中有句云:“我与沈三白,六法有所受。”均载石之集内。
彭蕴灿(朗峰)所著《耕砚田斋笔记》中有云:“沈復,字三白,元和人,工花卉,殿撰赵文楷奉诏封中山王,復曾随使琉球,其名益著。”
邓之诚《骨董琐记》中云:“长洲沈復,画传世不多,故鲜知者,予于西小市以二饼金得其一帧,气韵清逸,满纸性灵,笔墨尚在椒畦之上,亟宝藏之,世有真赏,或不谬予。”
林语堂之译本《英汉对照浮生六记》中,载有沈之《水绘园图》铜版,加以说明云:“水绘园图,乃清道光间沈復为冒晴石明经作。李申耆、秦恩文、吴思亭、蒋剑人诸公咸有题咏,今藏冒鹤亭先生家。”
吴似兰先生藏有沈三白山水一帧,予未过目,闻之友人杨君云:是画上款书柳溪大兄亲家大人法鉴,下款书长洲三白沈復,款下有阴文沈復印,画右下角有二印章,一阳文曰“半生潦倒”,一阴文曰“海外知名”,似写于琉球归来后,为时当在嘉庆四五年。
友人张虬公,扬州人,藏有沈之画一对一,画作梅花,且题一诗云:“水边篱落自清幽,雪里香魂月影浮,昨夜刚醒高士梦,几分春色到枝头。”无上款,角边有“一片冰心”印章,下款署长洲沈三白,有“沈復”二字印章。对为篆文,书“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横琴待鹤归。”十四字,上款写柳隄法家正之,下款署长洲沈復,盖有二印章,一为阴文“沈復”,一为阳文“三白”。
闻之友人华君某言,彼曾在常州戚家见有沈之印谱,名曰《凉月对榻榻印存》,未悉今尚在否?
姚复庄,字梅伯,蛟川人,善画梅,曾点评《红楼梦》小说,即所称“大某山民”也,姚又作有《大某山房诗话》,未经刊布,今藏应丈道生家,予尝见之,内有沈三白所作之催妆诗云:“妆阁将辞未肯辞,灯前掩映故迟迟,明知堂上笙歌促,偏要新郎立几时。”姚且加评语云:“轻柔妩媚,得未曾有。”
元和邑乘中,予抄得沈三白二诗,似作于琉球时,此外则一无所有矣。其诗一题望海云:“行到千山欲尽头,惊看巨浪拍天浮。翠螺远点群峰晓,铁马暄腾万里秋。亭古三间倚峭壁,隄长一带束横流。始知叠巘重重处,锁钥东南第一州。”又有一诗题为雨中游山云:“大瀛云水漫丹邱,海外人来天外游。寒雨满城无过雁,荒潭抱壑有潜蚪。招摇北极如横带,控制南闽等挈瓯。醉倚移情台畔石,萧萧落木送残秋。”
【小识】此文原载《永安月刊》1948年第110期。(由张一民先生发现并提供)作者大木,即史大木,关于他的生平资料非常稀少,惟郑逸梅《艺林散叶续编》稍有述及:“某出版社曾请严独鹤作《白话西厢记》,未完成。史大木却有《白话琵琶记》,刊行问世。”其实史大木不仅博学多才,而且还是《浮生六记》作者沈三白的一位十分难得的知己:“予亦钦仰沈三白者,故平时在各书中对沈之记载颇为留意”,这篇佳作里的“见闻所得”,就是最好的见证。据史文中“而甬上一隅,且有弹唱南词者”一句来分析,大概他是一位“宁波籍”的文人。而从他所见所闻的大量资料来看,他早就发现“前年世界书局有足本出现,实则乃苏州文人王文濡(均卿)所伪托,盖不仅文字恶劣与沈作大异,而随处均露马脚也。”并早就引述彭蕴灿的《畊砚田斋筆記》了(尽管沈復不是随赵文楷使琉球,而是随齐鲲、费锡章出使琉球)。以下所述,史文真是一条比一条来得精采,不满大家说,我是怀着象吃大闸蟹那样的心情,逐字逐词逐句来细细品读的,列位看官,且听小可慢慢道来:
石琢堂有题沈三白琉球观海图一诗,又有题海影图一词,更有在题陈莲夫进士仿石谷山水(为杨补帆作)诗中有句云:“我与沈三白,六法有所受。”均载石之集内。
按:此处史文所述皆与事实相符,均载见于石琢堂《独学庐全集》中。(海影图,应作“梅影图”,系手民之误),史大木发掘《浮生六记》研究资料,功不可没。
彭蕴灿(朗峰)所著《耕砚斋笔记》中有云:“沈復,字三白,元和人,工花卉,殿撰赵文楷奉诏封中山王,復曾随使琉球,其名益著。”
按:(《畊砚斋笔记》,应作《畊砚田斋笔记》,脱一“田”字,系手民之误。)这是最早记载“沈復,字三白”的出处,要知道,就连得杨引传在光绪三年写《浮生六记》序时,亦仅“知为沈姓号三白,而名已逸,遍访城中无知者。”史大木着实了不起。
邓之诚《骨董琐记》中云:“长洲沈復,画传世不多,故鲜知者,予于西小市以二饼金得其一帧,气韵清逸,满纸性灵,笔墨尚在椒畦之上,亟宝藏之,世有真赏,或不谬予。”
按:这条资料殊重要,足见史大木言出有据,不谬也。可与另一条吴恩裕所记互相参照印证: 查已故红学家吴恩裕先生的《有关曹雪芹八种》一书(出版于1959年),其第100页上有云:
浮生六记作者沈三白复生于乾隆二十八年,卒年当在嘉庆十二年之后。作者生平,迄今不可详考。惟知其乾隆五十七年(复年三十岁)与其妻芸居于扬州鲁璋之萧爽楼,以书画绣绩为生。又于嘉庆二年至四年(复年三十五岁至三十七岁),赋闲家居,与程墨安设书画铺于其家门之侧。(即苏州沧浪亭畔)然其所鬻之书画未闻流传。一九三六年八月邓文如之诚先生告余,彼于某次南旋时,于吴县冷摊,以二饼金购得一帧。是年八月末,余将远之英伦,仓促竟未往观。一九五四年,访文如先生于其海淀寓舍,知此画已贻高名凯君,然允为索回一阅。后由高君许,知又转存他友处,竟不获一观。同年夏,偶至东安市场,于书摊摆售铅印本浮生六记中,竟得铜版沈画一页,有俞平伯先生题诗,盖即文如先生所藏物。文如先生言:容希白庚曾借以拍照,此铜版所印之一幅即据容照翻版者欤?画为一中堂,上款“树屏老先生雅鉴”,下款“长洲三白沈复”,又下阴文印一方曰“沈”,阳文一方曰“三白”。另下角阴文印曰“口外知名”。左右有邓跋(已不清楚)及俞题诗。诗云“燕影栖迟萧爽楼,中年家室感残秋。流传几笔倪迂画,唤起青灯一霎愁。”此下有小字不可辨。又云:“东海星口小印留,沈郎头白尚风流。披图重检承平事,可似华胥梦里游。”下有小字不可辨。款署“题沈三白遗绘二绝句。辛未口口俞平伯写于北平。”下阴文长印一方。画为山水,笔意聪明有致,题款字亦不俗。
邓《骨董琐记》云“笔墨尚在椒畦之上”,可知其所得乃是一幅山水画,(椒畦乃王学浩之号,王为清乾嘉间山水画家,风格近王原祁。)与吴所记应是同一幅山水画。惟一云:得之(北京)“西小市”,另一云:得“于吴县冷摊”耳。这幅“铅印本《浮生六记》”中的“铜版沈画”,上款“树屏老先生雅鉴”,下款“长洲三白沈復”,画上还有“俞平伯先生题诗”,笔者苦苦寻求,至今无缘一见,至叹!
林语堂之译本《英汉对照浮生六记》中,载有沈之《水绘园图》铜版,加以说明云:“水绘园图,乃清道光间沈復为冒晴石明经作。李申耆、秦恩文、吴思亭、蒋剑人诸公咸有题咏,今藏冒鹤亭先生家。”
按:事实如此,亦彼时时尚也。
吴似兰先生藏有沈三白山水一帧,予未过目,闻之友人杨君云:是画上款书柳溪大兄亲家大人法鉴,下款书长洲三白沈復,款下有阴文沈復印,画右下角有二印章,一阳文曰“半生潦倒”,一阴文曰“海外知名”,似写于琉球归来后,为时当在嘉庆四五年。
按:该条资料值得珍视,绝对可信(经我仔细核对,有原画影印件可证)。陈毓罴《沈三白年谱》中曾引录,却不提原作者史大木之名。可叹也!此外,郑逸梅在“《浮生六记》佚稿之谜”中也曾提到“沈三白书法很好,又擅画山水。在抗日战争胜利后,我曾在画家吴似兰(之深之弟)的娑罗花馆展览会中,见到三白亲笔的一联一画,认为生平惟一眼福。又听说,三白又擅篆刻,有《凉月对榻印存》,华谋言曾在常州某戚家看到。”
郑逸梅与尤玉淇俩人都在吴似兰先生处见到“一画一字”(即一联一画),画是山水,字是一副篆字对联。可惜,都其言不详,没有写明白画面题识上、下款。而史大木虽“未过目”,却从“友人杨君”那里,完全了解清楚:“是画上款书柳溪大兄亲家大人法鉴,下款书长洲三白沈復,款下有阴文沈復印,画右下角有二印章,一阳文曰“半生潦倒”,一阴文曰“海外知名”。(经我反复仔细的核对,这一联一画还在世间。附影印图。)此处可证史大木先生收辑三白资料不遗余力,心细如发,精神可嘉。
友人张虬公,扬州人,藏有沈之画一对一,画作梅花,且题一诗云:“水边篱落自清幽,雪里香魂月影浮,昨夜刚醒高士梦,几分春色到枝头。”无上款,角边有“一片冰心”印章,下款署长洲沈三白,有“沈復”二字印章。对为篆文,书“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横琴待鹤归。”十四字,上款写柳隄法家正之,下款署长洲沈復,盖有二印章,一为阴文“沈復”,一为阳文“三白”。
闻之友人华君某言,彼曾在常州戚家见有沈之印谱,名曰《凉月对榻榻印存》,未悉今尚在否?
按:这一条也被陈毓罴《沈三白年谱》“照单全收”、全部引录,而只字未提原作者史大木之名。可叹可叹!郑逸梅在“《浮生六记》佚稿之谜”一文称:“又听说,三白又擅篆刻,有《凉月对榻印存》,华谋言曾在常州某戚家看到。”史大木是直接“闻之友人华君某言”,不知郑丈从何“又听说”?(此处郑文直书“华某言”,而史文:《凉月对榻榻印存》,似衍一“榻”字,郑文已改。)
综上所述,史大木先生的“见闻所得”,皆言之有据,条条均可属实。但现在问题却来了:张虬公所藏的沈復《梅花图》上的题诗“水边篱落自清幽,雪里香魂月影浮,昨夜刚醒高士梦,几分春色到枝头。”已经张一民兄(剑锋冷然)考证、查实诗作者应为清人周宝钗。简介曰:周宝钗,柯凤锵妻。著有《金闺诗草》。附注曰:《四明清诗略续稿》卷八录周宝钗《梅花》作:水边篱落自清幽,依约香魂月影浮。雪里乍醒高士梦,几分春色到枝头。(详见剑锋冷然《沈复存诗再献疑》一文)
不敏以为,这个问题应当值得好好分析:第一,应该相信史大木确实在其“友人张虬公”处,得悉“藏有沈之画一对一,画作梅花”,否则不会写得如此详细。第二,就是这幅沈三白《梅花图》的真假问题?须要查清清人周宝钗的生卒,是早于沈復,还是晚于沈復?如果是后者,则此画必赝。然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对沈復和《浮生六记》的研究。如果是前者,亦当多方求证才是。即如予所发现的一幅三白“梅竹双清图”,画已经多位专家鉴定为真迹,而画上题诗却录诸明人何乔新之集。(参见拙文《沈復和他的梅花图》)再例如,沈復与钱泳是同时期人,二者并未曾谋过面,而钱泳的《记事珠》却分明记录了沈復的《海国记》。更何况游幕时间长达几十年,足迹几乎遍布天下,见多识广的沈三白师爷呢。
最具争议、最具疑点的要属最后两条中所提到的沈三白的诗:
姚复庄,字梅伯,蛟川人,善画梅,曾点评《红楼梦》小说,即所称“大某山民”也,姚又作有《大某山房诗话》,未经刊布,今藏应丈道生家,予尝见之,内有沈三白所作之催妆诗云:“妆阁将辞未肯辞,灯前掩映故迟迟,明知堂上笙歌促,偏要新郎立几时。”姚且加评语云:“轻柔妩媚,得未曾有。”
元和邑乘中,予抄得沈三白二诗,似作于琉球时,此外则一无所有矣。其诗一题望海云:“行到千山欲尽头,惊看巨浪拍天浮。翠螺远点群峰晓,铁马暄腾万里秋。亭古三间倚峭壁,隄长一带束横流。始知叠巘重重处,锁钥东南第一州。”又有一诗题为雨中游山云:“大瀛云水漫丹邱,海外人来天外游。寒雨满城无过雁,荒潭抱壑有潜蚪。招摇北极如横带,控制南闽等挈瓯。醉倚移情台畔石,萧萧落木送残秋。”
【按】姚复庄的《大某山房诗话》,因为“未经刊布”,又没有其他证据可互证,故只能视为史大木的“一家之言”,且姑妄听之。所谓“沈三白所作之《催妆诗》”,现已经博友“剑锋冷然”道兄查证,实见载于南社人物王蕴章的诗话集《然脂余韵》中:“吴江庞鹤霄,邨居教授,名不出里巷。有《催妆诗》云:‘妆阁将辞未肯辞,镫前掩映故迟迟。明知堂上笙歌促,偏要新郎立几时。’吹气如兰,全不类村夫子口吻。”勿庸置疑,“庞诗沈戴”,自然是靠不住了。不仅如此,“大某山民”姚复庄本人就是个诗画高手,尤善人物、梅花,(其《红楼梦》评点本咸为人知)他“作假”的嫌疑自然也不能排除?
另外两首所谓采诸“元和邑乘中”的沈三白诗:《望海云》和《雨中游山》,经剑锋冷然考证,亦“见载于民国《象山县志》,作者分别为秦鏡和姚燮,并非沈三白诗。”原诗分别题作《高湾望海》和《雨中游蓬莱山用壁间韵》,而陈毓罴先生在他的著作中说成是他在“元和县志”中的发现,亦发一大噱也。尤其是后一首姚燮(即姚复庄)的诗,明明是“雨中游蓬莱山”(与“琉球”根本扯不上,)史文在这里所举的三首“沈復詩”,竟然有两处涉及他的四明老乡姚复庄,更加深了他“掺假”的疑点?另外,我还发现姚诗其中的一句原是“荒潭抱壑有潜蚪”(“有潜蚪”与上句“无过雁”相对甚洽),《象山县志》及史大木文都作“蚪”,然陈毓罴引录时写成“潜虬”,不仅抄错,义更欠通,谬上加谬矣!
沈復山水画,上款书“柳溪大兄親家大人法鉴”,下款书“长洲三白沈復”,原刊1996年第二期《苏州杂志》。经我仔细辨认,可证史大木所述不谬。![[转载]史大木佚文《关于沈三白》考辨 [转载]史大木佚文《关于沈三白》考辨](http://simg.sinajs.cn/blog7style/images/common/sg_trans.gif)
史大木佚文《关于沈三白》的被发现,对于“浮学”研究有着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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