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记者 罗道海 重庆万州报道

    一人高的扁担，中间系一根小绳，跨背肩头，朝上的一头，麻花般的绳索直垂而下。
    这是重庆“棒棒”们的标准妆扮。
    4月27日下午，重庆万州港。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来渝考察，在此码头乘船，偶遇一群“棒棒”们，遂停下脚步，主动与之交谈合影，并盛赞“你们很了不起！每一分钱都是流汗挣来的，是中国人民勤劳的象征。”
    总理走后，这群“棒棒”们仍不敢相信，与总理的这10多分钟是真实的。
    所不同的是，被总理摸过的两根扁担，前日被重庆来的记者们买走了，每根300元。这导致，60岁的“棒棒”何绍强昨日买了新的扁担，又急于忙着沿街找“活路”。

小标）偶遇总理

    何绍强与50岁的向明富是同村人，来自万州区武陵镇。在万州城，两人干着同一个营生——“棒棒”，只不过，何绍强比向明富早入行3年，已有14个年头。
    与总理的偶遇，何绍强没什么印象，但向明富却记忆犹新。
    向明富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码头是他们每天必去揽活的地方。那天，在码头干完一趟活后，就和几个“棒棒”们在一起等活，突然间人头颤动，身边很多人都鼓起了掌声，有人叫“首长好”，他与身旁的何绍强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转过身发现，不得了，电视上的那个人来了。”何绍强说，第一眼就认出是总理李克强。
    这时，让何绍强更意外的是，李克强居然微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然后逐一握手、问候，并主动邀请一起合影。李克强还拿起他手中的扁担，摸了摸，仔细打量后说：“已经磨得很光滑了，看来干这行有些年头了。”
    “一天挣多少钱？能担多少东西？”李克强握着何绍强的手问道。
    “一天100块钱左右，能担200斤的东西。”
    听完何绍强的回答，李克强说，“那一个月下来3000块钱，还是不错的。你们找钱不容易，很辛苦。但找这样的钱踏实。”
    而接下来的举动，让何绍强一辈子也忘不了，李克强竟然伸出右手，抚着他的腰说，“你的腰怎样，要保护自个儿的身体”。激动不已的何绍强早忘了腰的事，连忙说：“总理，你也要保重身体。”

小标）垫肩与电梯

    当然，与李克强交谈的“棒棒”不只是何绍强。
    最吸引李克强注意的是冉崇权，这个57岁的“棒棒”，特别是他破烂不堪的衣服。
    当天，冉崇权没曾想偶遇李克强总理，也就没刻意“打扮”，依旧穿着有5年“工龄”的“工作服”——一件两个肩头早被磨破的老式夹克。李克强见到他后，伸手摸了摸他的两个肩头，注意到肩头被扁担磨破的地方。
    “有没有垫肩？”李克强关切的问。
    冉崇权还沉静在见到李克强激动的一刻。听到李克强问话，一下蒙住了。
    “有电梯，万州有电梯……”冉崇权回答。他认为，李克强肯定是见到肩头被磨破的衣服，认为“棒棒”们担货物爬楼辛苦，才把衣服磨破，从而问万州有没有电梯。
    顿时，引来一阵阵笑声。
    李克强走后，冉崇权被“棒棒”们一顿嘲笑。
    不过，“棒棒”们也很佩服，日理万机的李克强也知道垫肩，知晓肩头放上垫肩后担东西会舒服很多。
    61岁的郑定祥，是重庆“棒棒”界的名人，也是2011年重庆市三名全国道德模范候选人之一。
    那天，郑定祥也在码头遇上了李克强。
    当时，他刚揽下一个活，帮一个姑娘担一个箱子到公路边，走到半途，遇见“一个经常在新闻联播出现的人”，见李克强伸手过来，他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放下担子，一手扶着雇主的箱子，一手迎了上去。原万州区委书记吴政隆上前向李克强介绍郑定祥的身份后，李克强吃惊的说：“你是好人！”

小标）“扁担旅社”

    与李克强握手的照片在网络上传开后，何绍强也成了“名人”。
    前日开始，不断的有记者找到何绍强等人采访，询问当时的一刻。
    何绍强却烦了，不仅扁担被记者买走了，而且耽误了大把揽活的时间。对他来说，这个“名人”不当也罢。而最让他遗憾的是，他本想找总理反映问题的，也没敢，“村里三块集体用地的复垦补偿资金至今去向不明”。
    事实上，每一个“棒棒”的背后，都有着心酸的故事。
    冉崇权之所以卖力干活，是为了孩子和还债。10多年前，他在老家响水乡的村里盖了新房，欠下3000多元的债务，至今还有2000多没能还清，老婆与他闹矛盾，跟人跑了，离婚证也没能办，他拉扯孩子长大、读书，孩子找份打工的活后，他还要常补贴孩子，步步艰难。
    冉崇权说，“棒棒”干的好，一天有100多块的收入，干得不好，养活自己都难。
    至今，冉崇权还住在一处“扁担旅社”。一天4块钱，20人住三室一厅。
    每天，钱都是扳着手指头花，早中晚三顿，加上两块五一包的烟钱，一天要20多块钱的花销，“一天没有活干，心里就慌”。挣点钱了，最大的开销就是与“棒棒”们斗地主，输赢几块钱，就算是最大的娱乐了。
    向明富也深有同感。
    他说，老家人均7分地，养活不了一家人，就必须揽活，两包200斤的水泥从1楼担到9楼，15块钱，每一分钱都是汗水换来的，当“棒棒”并不可耻。现在的万州城里人对“棒棒”也很客气，夏天随便找家店面站在门前角落吹空调，也没人撵你走。
    他说，“棒棒”们即便住4块钱一晚的旅社，也不见得委屈，靠汗水换钱，心里踏实，可就怕有自己干不动的一天，现在城市社保与他们无缘，自己办社保要好几万，压力大，对他们而言，将来的养老是一个大难题。

小标）“棒棒精神”

    华西都市报记者从万州当地政府与“棒棒”们的口中证实，李克强在万州港码头见到的这一群“棒棒”，的确是偶遇，并非是当地政府的特意安排。
    李克强说，中国发展有潜力，有韧性，最重要的是人民勤劳朴实。推动中国发展，需要这种爬坡上坎、负重前行、敢于担当、不负重托的“棒棒精神”！
    著名的农民工维权律师周立太，就出自“棒棒”云集的万州。
    他说，“棒棒”是重庆不可缺少的一个城市群体，重庆每一栋高楼大厦的背后都有“棒棒”的身影，“棒棒”通过劳动创造财富，缓解家里收入的矛盾，体现了我国劳动人民的传统本质，李克强总理肯定的“棒棒精神”就是勤劳、朴实、吃苦耐劳的正能量精神，值得提倡。“看不起棒棒，就是看不起自己。”
    不过，多年前，周立太曾代理一个“棒棒”的案件，仍记忆犹新。一个“棒棒”帮客户把东西送到家后，因口渴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就喝下，谁知杯中不是水，而是烧碱，“棒棒”的舌头被烧掉，通过法院判决，“棒棒”负主要责任，客户负连带责任。
    “这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周立太说，“棒棒”是一群自我约束的群体，缺乏城市工作的某些经验，作为城市管理方的政府，对于“棒棒”更应该不离不弃，理应成立相应的管理机构，服务于“棒棒”的管理和引导，使之成为真正的“市民”。
    可是，何绍强并不知道什么是“棒棒精神”。
    在他的眼里，在自己快50岁时，工地觉得他年龄大了，就以安全为由拒绝了他，可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尚未成家立业的孩子，出卖劳力当“棒棒”，理所当然。
    昨天上午，万州新城路，中国银行旁的一处“棒棒”据点。
    一位银行职工看到何绍强后，立刻拿出手机要求合影，何绍强撒腿跑了，引起“棒棒”们的嘲笑，显然，何绍强还不适应自己成为“名人”。同乡向明富评说，“你要找他合影，他怕，但你要给他活干，他跑的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