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缪斯女神的初恋
大约是在1981年初夏,一个没有丝毫先兆的日子,正在全身心备战高考的我,突然被一枚传自同学手上的陨石击中,自由诗的火种顿时播入我的生命,我与缪斯也就从此结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绵绵情缘。这枚陨石,就是郭沫若赖以照亮“五四”天空的《凤凰涅槃》。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过于匮乏的岁月里,身为农家子弟的我对诗歌的认知,之前完全限于语文教材里政治色彩和教化意味都一再强化的作品,以及一卷被我攥得发黄的家传的《元白诗选》。
同年秋天,我考进了山西师范学院(1984年才升格为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懵懵懂懂中,很快与二年级的一帮师兄打成一片。师兄们当时办了一份油印小报《汾舟》,入学伊始,我便加盟其间。次年,我们又筹建了一个短命的“春笋”诗社。艾青、臧克家、普希金、惠特曼们转眼成为过去时,因为朦胧诗的论战,已在我们心中引燃了现代主义诗歌的熊熊圣火。我们面红耳赤地争论着对于北岛的《回答》、舒婷的《流水线》、顾城的《远和近》的理解,同时又兴奋莫名地抢阅着谢冕的《在新的崛起面前》、孙绍振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以及后来徐敬亚的《崛起的诗群》三篇宏论,波德莱尔、维尔哈伦、叶芝、洛尔伽、戴望舒、徐志摩、九叶诗人等成了我们头顶最闪光的星辰。
小报和诗社的主创者,是一位热衷于哲学研究的段姓师兄。由于他和其他学校的朋友经常交流对政局的看法,那时节春寒料峭,波诡云谲,“极左”思潮经常沉渣泛起,他不久便被当作反动团体的小头目收审,以至遭受勒令退学的处分。此事我们一干人预先毫不知情,但后来据段师兄说,当时大家受他之累,都在公安局挂了号。最可悲的是,在这段人人自危的日子里,一位专司刻蜡版的张姓师兄,夜深人静、无边的恐惧降临之际,居然将自己外貌与神情都酷似傅雷的头颅,用铁丝挂在了汾河边的枯树上。至今我依然记得,那天的太阳,充了血似的,通红通红,一如我们肿胀的眼睛。
小报停刊,诗社的成员也作鸟兽散,我感到郁闷极了,便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和阅览室,继续独自探寻通往缪斯迷宫的道路。荷马史诗、歌德的《浮士德》、泰戈尔的《新月集》、艾略特的《荒原》、冯至的十四行诗……这些不同时期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著作和篇章,都是我精神漫游中狂饮的琼浆玉液,都是我业已沉静的灵魂的探照灯。在此期间,我的诗歌创作也开始告别稚嫩,走向丰盈。1985年4月4日,山西日报“黄河诗会”专栏刊出了我的小诗《溜入旱冰场》。这是我献给缪斯女神的第一份贡品,尽管现在看来还很不成器,冥冥之中,却似乎立马博得了她的庇护──毕业之际,这首诗就是我跻身语文报社的唯一一枚敲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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