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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站在日光潋滟的长街上看见她挽着他的手，温情脉脉的样子，悲痛电光火石间诱发，瞬间泪流满面，撕心裂肺。

 

我以为，一切都已成过去，往事也已石沉大海，然而，当午夜梦回时所有的想象都破灭的那一刻，心头仍是不可抑制地疼痛，看着他与她相视而笑的时候，我知道那些与他的过往都已在他心中一笔勾销，苦痛长留，此后只是独自一人枯守不可抵达的天荒地老。

 

那是青葱薄脆的年华，毕业后的我听从了家人的意愿，回到这座养我的城市，做着一份在他人眼里白衣天使的工作，所有鲜衣怒马的日子都已远去了，生活只在三点一线中打转，每天看着病人的苦楚，温和地安慰，世间百态，生老病死，渐渐已成了眼里最稀松平常的事了。

 

年复一年，岁月忽而逝，情感世界却仍旧空白，家人日渐焦灼，安排着各式各样的相亲，陌生人之间的相见与客气寒暄，看在眼里，凉在心上，前一秒微笑示意，下一秒转身遗忘，时光催人老，渐渐地，我已记不清许多人的面容，街头偶遇，仍不过陌生地擦肩而过，爱似乎沉没了，在一片湛蓝的深海，没有人来唤醒，便只能一直睡得无知无觉，我就这样一人孤清，不愿再去描摹未来的蓝图，只是在看见昔日友人携眷抱儿的时候，觉得幸福原来是这样咫尺天涯。

 

在我以为对爱情绝望的时候，缘分却这样无声无息地到来了，猝不及防，就如山洪暴发，铺天盖地，沉寂的冬季过后，繁花烂漫地绽放，一派姹紫嫣红，进入眼目，那时正值初春，微凉的雨丝落在长发上，浸着薄薄的寒意，仍旧穿着厚厚的大衣，撑着伞走在下班的路上，迎面一辆车急促地开过来，哇地驶过去，水花四起，都落在我白色的衣服上，低头看着水迹斑斑的鞋子，转身看见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子，一身深灰色的休闲服，脸带歉意地走上前，面对他的客气与有礼，我作罢，只是淡淡地陈述几句，然后走进了茫茫的暮色中。

 

春季的雨水一直持续，承着着滋润，万物都在重生，医院也迎来了革新，某些人的岗位有了变动，我从原来的科室调到了内科，第一天主任带着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看见了几天前在路上遇见的男子，他微笑地看着我，他是莫林，刚调来三个月，他后来说，你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子，总是把许多人事都摒除在这个世界以外，守着自己的孤独，过着自己的生活，这句话，就像一记春雷响在了我的心上，仿佛敲醒了那个沉睡在我心底深处的灵魂，我顿时不知所措，不敢再直视他，此时，他敲了我的头一下，笑着说，姑娘，伤神可是会容易老的，我们相视而笑了。

 

随着时间流走，莫林，这个幽默，沉稳的男子，渐渐让我感觉心安，在我饿着肚子值班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地拿着便当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坐在我旁边，一脸疼惜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也会在我有过失被主任责罚的时候，发来一条信息，或是安慰，或是鼓励，更会在我午夜失眠的时候，与我天南地北地聊天，直至我拿着手机不知不觉地入睡，他仍在那边对着话筒给我唱着一首首歌，我知道，爱已生，情似海，然而，一切未曾明了，因此我只是习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侧，感觉这份爱的蔓延。

 

不久后，在一个下着冷雨的夜晚，他告诉我他已有婚姻，只是处在破裂的边缘，我静静地听着，那个关于他和另一个女子的故事，心扉撕裂，也只能不动声色，他说，他与她已分居多时，这么多年，她的不能生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痛，他渴望孩子，然而一切事与愿违，说着说着，我听见了电话里他的哽咽声，泪水也悄无声息滑在嘴角的两边，彼此沉浸在各自的悲伤里，片刻后，我听到了他说爱，夹带着苦涩的味道，我的爱情开始得没有甜味，后来每每回忆，即便只是远远观望，也锥心刺骨，满腹苦痛。

 

那个夜，面对着他的剖白，我悲伤地沉默了，端坐在房间里抽泣，直至看见阳光扯开黑暗，天边露出一丝光线，才沉沉地入睡，梦里，是他憔悴的样子，他用力地拍打着我的门，不断地追问我，要如何才能爱他，我隔着窗纱，偷偷地看着他，心痛欲裂，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他站在彼岸，他在呼唤着我，告诉我那边花团锦簇，日光美好，我慢慢地涉水而过，走向他，猛然眼前一黑，掉进了悬崖，那一瞬间，惊惧中醒来，看见手机全是他打来的未接号码和发来的信息，心中委屈，却又无力自拔。

 

隔天在走廊里迎面遇上他，我低下头，默默地路过了，却感觉到他站在身后凝视的目光，好不容易地熬到了下班，把工作交接完毕，我一个人如常地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他在转角处等着我，我终于还是上了他的车，坐在座椅上默不作声，车厢里气氛凝重，我只是微微地听见他紧张的呼吸声，于是扭头看着车窗外，树木在迅速地倒退，就像我们的人生，没有预演就准备消逝，我低声叹息，看着他，眉头紧皱，满脸悲伤，终是握住了他的手，停下车后，他紧紧地抱着我，深深地吻着我。

 

爱情只有遇到对的人，才能有棋逢对手的快乐，幸福开始勾勒出它的轮廓，我似乎觉得它向我靠近了，地老天荒的深情在编排，满心的欢喜，只有在爱的人面前，才能绽放出璀璨，我曾以为，我是深海的一颗明珠，只有遇见他，才能焕发出我的光芒，然而，后来我才明白，我不过只是一枚平凡的棋子，因为走错了一步，所以全盘皆输。

 

他说爱我胜过任何，我满心雀跃地相信，隐没在众人的目光里，退到人后，甘愿做他的女子，爱情很美，晒在我的脸上，暖暖的，直透心底，尽管我只能牵着他的手走在另一座城市的大街上，尽管我只能在医院里保持距离，假装普通朋友点头微笑，尽管我只能躲在阳光底下，才能与他甜蜜对视，尽管这一切的一切都存在，然而，只要在他的怀里，我便是感觉到真实而幸福，我对他说，我要为你生儿育女，她不能为你做的事，我会做好的，你看，爱情就是这般盲目，以致后来感情越是身后，越是不能离去。

 

每两个月，他都抽出几天时间回到另一座城市，那里还有一个与他一起走过多年的女子，每次我看着那车绝尘而去的时候，便默默地垂泪，我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还会持续多久，尽管他不断地保证他爱着的人只有我一人，对于另一个女子，只剩下一纸婚书维持的关系，然而，我仍旧心生惊恐，我知道我在害怕某些事的发生，就像我似乎隐隐梳理出命运的轮转，只是，因为爱，我愿意去相信，因为我以为爱会成全一切，会让我等来与他的幸福，然而，我却忘记了另一个女子的爱，也许也在期许他的回归。

 

与他的爱恋转眼已是两个春秋，等待已然倦怠，我渐渐起了贪念，想要一个人前人后也能站在他身旁的位置，于是，我开始了探问，他重复一如从前的回答，已经与妻子正在办理手续了，我不厌其烦地继续问，我们何时才能真正地在一起，他陈述着由于妻子不甚愿意，因此手续上比较麻烦，而且她大吵大闹的，所以有时进度会耽搁，渐渐，我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滋生了怨气，我开始以一个入侵者的角色前驱而去，试图横扫各处，为自己腾出一角位置，来搁放我与他的幸福。

 

年后的春天，潮湿寒冷，我喜欢犯困，嗜睡，职业的敏感让我得知原来已怀孕一个多月，他抱着我，开心得手舞足蹈，我看着看着，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痕时，说，会给我一个幸福的家，于是，他频繁地带我去见他的家人，老人家握着我的手，颤抖着说，十年了，终于让他们等来了这个孩子，我笑着安慰，在扭头的瞬间，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光，我走过去，静静地环抱着他，告诉他，我很幸福，能为他生孩子。

 

父母得知消息之后，忧心地看着我，我沉默许久，终于还是骗了他们，告诉他们，莫林已经办了离婚手续，他们听了以后，眉开眼笑，那一刻，我心中存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再也无法消除，一整晚，他们不断地叮嘱莫林，让他照顾好我，听到莫林坚定的回答，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到老。

 

我依旧如常去上班，为了避免众人的视线，开始穿一些宽松的衣服，然而，我也开始催促莫林快点办理手续，然而，一个又一个约定的时间都过去了，仍未见他的行动，我渐渐多了一些疑虑，肚子日渐见长，莫林央求我辞职，但我却仍在等待，等着他兑现他的诺言，曾以为幸福这么近，然而，原来它会飞，一转眼就溜走了。

 

当我仍在我的美梦里迷醉的时候，却等来了莫林求着我去把孩子拿掉，他跪在我的面前哭，告诉我，妻子患上了胃癌，法院不判离婚，那一刻，我天昏地暗，忘了怎么哭，只是眼神僵在一处，我感觉不到他的拥抱，只觉得彻骨的寒冷，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他那句话，离不了，离不了，我梦碎了，一片片碎在我的面前，我无力拾起，更无力躲避，整个夜，他都抱着失眠的我，我们的泪水交叠在一起，似乎浸湿了整个世界。

 

终于，我还是妥协了，请了一周的假，在闺蜜的陪同下来到了医院，服食了药物之后，住在酒店里，撕心裂肺地痛了几个小时，看见流出体外的一个肉团在一滩血水中，我哭了，声嘶力竭地哭着，悲天怆地，哭累了终于入睡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个稚嫩的孩子在哭，我走近她，她消失不见了，而后，在一阵雾气中，我看见莫林抱着孩子离我越来越远，孩子渴望的眼神，就像火一样灼痛了我的心，我不断地追赶，一路跌宕，一路攀爬，刮伤了手脚，却也追不回孩子，在绝望的哭声中醒来，我由闺蜜拥抱着，她哭了，我却似乎再也哭出来一样，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莫林打来电话，我听着他的含情脉脉的话，再也没了知觉，晚上，他仍是跪在我的面前，用手打着自己的脸，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然后说，你在她面前是不是也一样，他一阵慌乱和诧异，然后说，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就算她不接受离婚，我也以感情破碎为由分居，直至离婚为止，他再一次让我给他时间，在一场剐心挫骨的战争中，我终于还是再相信他一次，毕竟他也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爱得这样情深似海。

 

我一直问自己，我错了吗，如果爱情是错的，那么就让它错的彻彻底底吧。

 

休假后的我身体虚弱了，迅速暴瘦，惹来了旁人的猜疑，面对多人的试探，一贯只是沉默，不久后的某天，值班室一群人聚在一起在细细谈话，我走近，听见他们说，据说莫医生的妻子明天会调来我们医院，仿佛晴天霹雳，我停在原地一阵眩晕，我以为一切会按着他所描述那样发展，然而，他所欠下的，又岂止是我一人的承诺呢，终会有这一天，在这场战役中，我们三个人都会交锋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终于看见她了，那个在脑海里时时浮现的女子，曾以为她是一个言谈粗糙，行为失宜的人，然而，她却是这样一个谈吐得体，容貌姣好，端庄骄傲的女子，她经过我的面前时，看了看我，然后走上前去，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办公楼，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悲戚交加，永远，我只能这样站在他的身后，不能与他牵手并肩走在人前，无论他如何爱我，我知道，我的心也无法缝补，无论他如何捧我在手心，然而也只能在不被阳光照到的角落里晦涩。

 

四处流传着他们的恩爱，我静静地听着，痛在心上，发信息给他，他依旧深情如许，温柔诉说，然而，我却似乎听见回廊里料峭的寒风呼呼作响，刺骨，冰冻，夜里抱着他送来的小熊流泪，依稀间，似乎看见他离去的轨迹，单薄的情感终究只是承载不起任何的重量，我的贪婪日渐穿破心底，试图努力索取，以爱之名背后的诺言，即便知道徒劳，也只能任爱横生。

 

月后，收到被莫名谩骂的信息，知道是她，看着那些想要戳穿人皮囊的句子，按下删除，陷入沉默，只能沉寂以对，他仍旧只是柔情劝慰，抱着我，在我狭小的房间，极尽的甜言在给我描画出一个未来，那里有我，有他，还有我们的孩子，围坐在一起在院子里说着美丽的传说，我听着听着哭了，倒在他的怀里，说，不要骗我，永远也不要骗我，好吗，我宁愿真想全显地溃败，也不要在幻想里城毁人亡，他加大力度地揽着我，然后说，好，不骗你，我只爱你一人，再一次，我相信了他给予的厚诺，以为爱仍是我们的，以为不远的将来，是我与他的相依。

 

她开始频繁谩骂，发信息，打电话，肆无忌惮，激起了我心中储蓄已久的怨气，一个月后，我不断地要求他离婚，不断地催逼，彼此之间陷入了疯狂，把事态推到了风口浪尖，把他夹在其中不得进退，每当夜深，一个人的时候，冷静下来，看着镜子这个陌生的自己，心痛得无以复加，曾几何时，我也变得如此粗暴，如此难掩怨恨失态之极。

 

终于，硝烟蔓延，当我与她在走廊里相遇的时候，她仇恨地看着我，我冷漠地看着她，所有都一触即发，啪，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所有的耳边，她走过来把我推到了墙壁，狠狠地骂着，不断地撕扯着我的衣服，所有人都跑过来把她拉开，闻声而来的他赶到后，匆匆地看了我一眼，便搀扶着她离去，那一刻，我孤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了，瞬间，爱碎了一地，被四处践踏。

 

此后，流言满天飞，我开始忍受着他人的热讽冷嘲，只为了等他一点疼惜，然而自从那一天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再遇见，他仿佛从这个地方消失了一样，我不断地找他，却被告知原来爱情不在服务区，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看见父母沉痛的眼神，便知他们已经得知了事情，面对至亲的绝望，我只是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积聚了几天的疲惫袭来，终于含着泪睡去。

 

深夜，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她依然不同意离婚，病情发作，我已经别无他法，对不起，我握着手机，在寂静的深夜嚎啕大哭。

 

一个月后，在医院门口，我看见她站在树下等我，她憔悴了，眼下有一个深黑的眼袋，我们都似乎冷静，不复当日的仇恨，平静地坐在餐厅，她忽然说，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十年了，我与他都等到绝望了，从一开始的不断寻医，到后来的彼此间存了隔膜，两地分居，我知道他渴望儿女，然而，他却不知道我也渴望，这股遗憾一直在心中压得我无法喘息，也许我们都累了，以致后来都不愿交谈，只是他却忘了这一路坎坷，陪伴的人只有我，后来他遇见了你，我是无意中从他手机中发现了你的存在，青春洋溢，笑脸如花，当我质问他的时候，他解释说只是普通同事，我半信半疑地沉默了，直至获知你怀孕，我一阵慌乱，我知道我不能为他做的，你却可以完成，心中悲痛难忍，我逼他选择，只是如果，他将一无所有，于是，最后他选择了放弃你的孩子，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阵绞痛。

 

我说，一直以来不是他向你提离婚吗，他说，你患了胃癌，所以法院驳回了，她听完苦笑了，说，原来他这么恨我，要诅咒我患病，我从来没有患病，更不是他跟我提离婚，他怎么可能离婚，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我家人为他争取而来的，他害怕失去这一切，害怕重跌谷底的感觉，你别再找他了，因为我们要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了，一切也许都该结束了，那天濒临崩溃的情绪一泻而下，许多人都说我傻，怎么可以原谅他，后来我终于我找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仍爱他。

 

我看着最后她脸上凄然的笑，曾经所有的戾气都荡然无存，哽咽地对她说，对不起，她笑了笑说，我们都只是爱情里的傻子，谁也不能怪谁，然后孤单地离开了。

 

曾经我觉得她肆无忌惮，原来，自己也这般肆无忌惮地去入侵，去掠夺他人守着的城堡，我们都是爱情里的戏子，以为卖力地演出，便可完美收场，只是，每一次落幕之后，我们才发现，一直以来，每场主角从来只有自己。

 

爱情到了最后，原来不过是梦一场，我的幸福来不及老去，就沉没了。

 

祈念，福祉。

 

                                                                         2012-7-27   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