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张爱玲《色,戒》中的“心殿”(二)
(2007-08-25 06:23:29)
(接上文)
《色,戒》这一题目,似是对易先生而言,实际上是针对着王佳芝——女人犯起色戒来,似乎只有粉身碎骨一途了。像这种玩特务而牺牲色相的游戏,几个大学生串戏之余,居然也想来玩玩,以身试法,岂不近乎儿戏?王佳芝为了好玩(博取掌声)而断了头颅,想想岂不值?王佳芝为了布置这套美人计、天仙局,先让梁润生破了身,也是不值。后来死在一个“无毒不丈夫”的老汉奸(有其可爱之处)手里,更是不值到哪里去了。粉红色的钻戒(色戒)对王佳芝来说,岂不成了她的致命伤?但是,话不能这样说,在那个苦闷惶惑的年代,什么反常的事都可能发生。作者所以说,“每次跟易先生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王佳芝虽说为了出风头,为了好玩,为了那颗价值十一根金条的粉红钻石而丧生,她的死,对她苦闷的生命来说,至少是轰轰烈烈的;至少对她个人来说,充分代表了意义——何况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认定了:这个人是爱我的!这样的“认定”,比起王娇蕊与振保分手后,拖着孩子再嫁的局面来,是更有积极意义的。换言之,王佳芝的死是不值又值。事实的发展,往往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甜苦辣的滋味。王佳芝的遭遇也令人兴起这一种真切的感喟。这种感喟既非“陶冶”作用,也非理智性印证,而是掩卷叹息: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种瑟瑟的苍凉由心而生。
在印度人开的珠宝店里那一段“内心独白”是发自谁人的心眼?自然不会是王佳芝。因为她自己此时心猿意马,一颗心吊桶似的七上八下,哪有心思想到这家事不关己的珠宝店的安全问题上去。但是,猛一看,这段“独白”似是发自王佳芝——事实上不可能。其实是易先生的内心独白。整篇故事,前一半由王佳芝眼中演绎出来。后一半的演述者由易先生来担任,故事更为传神。
王佳芝珠宝店的突变,并不缺乏客观心理条件的支持。像一上来在牌桌上,易太太埋怨先生不肯替她买下那只火油钻,反衬出后来在珠宝店中,购买那只四克拉重的粉红钻时,易先生的手笔确是不凡了。这一点很容易使王佳芝产生一种“合理”的推断:眼前的这个男人连给他太太都舍不得买的东西,居然一掷千金好不吝啬地卖给了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救他一命吗?——甚至于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吗?又像在西摩路口那家小咖啡馆内坐着等人时,王佳芝感到“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的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这不像死后的蛆虫吗?又像打牌时的两个牌友,穿着黑斗篷,使人联想起死亡的阴影,这都是不祥之兆,王佳芝的最后突变,经过这一剖析,也就不怎么突兀了。
易公馆的牌桌和巴里先生的珠宝店——易公馆客厅土黄呢窗帘上的红色凤尾草,和巴里珠宝店阁楼上的横额彩凤牡丹玻璃镜,同系重要道具,衬托出美人的投影;爱玲小姐喜欢“反高潮”,所以易先生站在这个大人国的凤尾草下,英雄便成了侏儒——他又有点鼠相,但鼠相据说是主贵的——人生的确混杂而不可理喻。而王佳芝的脚,反映在横额镜的一丛牡丹花中,竟变成了《天方夜谭》中不可企及的美人!美人承露一夜恩,熬不过天明去——天明就得去上断头台……
从象征主义出发,珠宝店可以看作是王佳芝的“心殿”,这家小店“橱窗空无一物”,店堂里也“光塌塌的一无所有,靠里设着惟一的短短的一只柜台,陈列着一些诞辰石……”暗示王佳芝这个女人看来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毫无惊人之处。
但是这个店有个办公室,是位于两层楼之间的一个阁楼。到这个俯瞰店堂的阁楼,须经过一截黑洞洞的小楼梯。办公室的古旧的绿毡面的小矮保险箱里,深蓝丝绒小盒子内,藏有一只粉红钻戒,计4克拉重,有黄豆大。
还句话说,这个女人的心窍,是藏在一个曲折深奥,“在店堂深处看不见的地方,也就像在身心内一个够不到的地方,拿它没办法,不去想它它也自管自在进行。”
这个自管自在进行的“心机”,终于在生死刹那间,放走了她朝朝暮暮窥伺的猎物,像莎乐美舞蹈时的七重面纱:想不到第七层面纱揭去后,她的心竟像粉红钻石,是那样钻晶灿亮,“像异星一样,红得有种神秘感。”
想不到她竟会这样:“看不出这家店,总算替她争回了面子。”也仅是这一刹那,她从一个平凡的小女人,幻化成为《天方夜谭》中的异乡公主,“一脚插在牡丹丛里”,而她的那颗七重心,4克拉重的粉红钻,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奇珍异宝’,这颗贵重的心最后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奸头子领了回去。这是人生多么大的回环讽刺呀。
喜欢
0
赠金笔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