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里起飞的鹰——读江帆的诗

                                                                               宫白云

—————————————————————————————————————————————

    

　　江帆说“从容、缜密、朴实是我崇尚的生命（诗歌）形式。”我眼里的江帆也正是如此，他寂静的就像许多高原中很不起眼的那个，但没有任何人会忽略他的海拔。他就简单地在哪里却不动声色地抵达了许多诗人穷其毕生的努力才登临的高度。他教会我们如何在写作中寂静，以至于表面的荣耀不再那么耀眼。很多诗人在诗歌中无法克制言说的欲望，最终陷于言说的沼泽。而江帆恰恰是节制的高手。他是我新浪博客时期的好友，我经常默默地去读他的诗，学习他的诗歌。

　　我对读诗的迷恋，有时甚至超过写诗本身。读诗不仅给我带来经验，更多的是那种现场感的共鸣与愉悦，当诗歌中的某段意境，某个意象，某种情绪，某个句子突然触碰到我的神经或心灵，我不仅会击掌叫好、反复的咀嚼，更会进入其中，参与创作。这时，我会想，这一段换作是我来写，我会怎么去写？如诗人江帆的一首《日子》。这样的诗是会离开诗人自己独自呼吸的，而我们通常所写的诗，尤其是如“日子”这样日常诗题的诗，往往就缺少这样的呼吸感。而诗人江帆之所以能够写得如此通畅、深入，我想是与他个人生命体验与深厚的人生感悟分不开，他把诗性与体验极好地统一起来。诗中弥漫的神性正是一日一日“日子”的存在。从没有一个日子渴望长成另一个日子，所以，每个日子应该都有一个内部的绝对关联，以及拒绝重复的本性。江帆把“日子”的这种属性化成更广阔空间的诗后，诗又反过来支撑着“日子”，让个我再留在“日子”中，成为“日子”亲密的知情者。读这样的诗歌是一种开悟与参与，另外，它的调式和语感也是相当值得好好参悟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读诗也是学习他人的好途径。

　　江帆的诗歌的诗性肌质也是独一无二的。说到诗歌的诗性肌质，它是任何文学形式无从替代的，它更富有精神性，它可以直接到达灵魂的深处。所谓诗的“通灵”也正在于此。真正的“诗”是视象与幻象的紧密联系，充分利用意象，隐喻，象征等手法来表达思想与思维本身。它的瞬间性是其它文学形式所不能呈现的，诗是特殊的经验，它的词汇、语句或意象的感觉都是特别的，这些东西首先应该贮藏在诗人的心灵中，通过一系列“化合作用”最后形成诗。江帆的一首《在一首诗中缩写青海》就特别具有这种典型性。虽短短五行诗却呈现得气象万千，旷远澄澈，明净内敛，禅意、深邃都以一种自然性走入意想不到的效果。“在那些高高村庄的嘴里，每一位佛都有一粒青稞”如此箴言性的奇绝象征带来奇想性的层面，必定是一种巅峰。它介入的词语意义体现了诗人极致的深思熟虑。他让诺大的青海沉淀在自己小小的五行诗里，人生中的诸多的苍茫、沧桑也不露痕迹地包罗其中，诗性的多空间浑融裂变出诸多出乎我们想象的诗意。

 江帆诗歌精选10首

 一切都像天亮的样子

 

 

在一首诗中缩写青海

 

 

透明的青海，那么多蓝的哲学谁能懂？

在那些高高村庄的嘴里，每一位佛都有一粒青稞

五月的雪水河边，那么多雪山的藏刀

那么多的念经的风、雪莲，那么多的泪滴的歌声

它们一一放下马匹，抱起羊群

 

 

日子

 

 

哪里有行云流水般的日子，可以坐下来

等风，等雨，等道破时间里的神

和云一起迁徙……一双双芒鞋滚滚而去的路上

看山，看水，看无知的杂念

——更多不忍卒读的

渺茫的夜，卷起一张又一张令人崩溃的倒影

容忍着祁连山外，瘦小的骸骨

把被岁月掏空的人，留在神的家乡

 

 

我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珍爱过你，用一双潦草的小手描绘你的白云

你的灌木，你的桃花和野草，你的

雨水淋湿的飞鸟的眼睛，同一棵树上的叶子

仍停留在夜里，仿佛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你的皱纹变成了木纹，手指变成了树枝

我达到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已白雾笼罩

教堂沉入水底，依然是一片虚无的风景

我无法感受你古老河流的默默情感，无法理解

一颗熄灭的星光，许多未知的事物都像我的未来

我无法知道，它们何时绽放又在何时凋落

 

 

 

没有一阵风，像祖先的音乐

 

 

没有一阵风，像祖先的音乐，

没有一阵风像是你的回忆。

 

今夜旷野浩瀚如幕，满目碎银一一

今夜大地动情，星空难以平静。

 

风夜半归来，拍一拍缩紧的羊群，

而你的梦，有被点燃的错觉。

 

  

神山那么遥远

 

 

冈仁波齐呀那么遥远，水晶那么遥远，

那么，拉萨往西一一

一个人的日喀则在那里，

一个人的嘎玛沟在那里；

一个人的江孜古堡在那里，

一个人的吐蕃藏王在那里。

在藏区，更多的东西在你的心中飘动。

 

 

这里的夜

 

 

这里的夜，有一轮野狼的月，替我追赶着

——一道一道的黑色山梁

并不存在的马蹄声，深埋在谁怀里？

一座无措的高山，一条两手空空的道路

都在通往暮霭深处……

 

   

青海湖上的云

 

 

青海湖上空的蔚蓝，和我书写的一样：

“我不小心，忽略了这件神的衣裳和此刻的悲伤”

此生难遇的高贵格局，白云的眼泪

格桑花的深瞳，湖上的烈马啊……直到

一位大雪纷飞的活佛，从这一面镜子中随身飞起

万事万物沉默下来——

 

  

日夜等待的高原

 

  

——回避严寒，不回避纷飞的白雪

这高原，就是温暖的家

一副耳坠，一粒沤黑的青稞，一只从时间里起飞的鹰

就是这首诗中的门童。八百里叫流浪

五百里叫忧伤的青海啊，更多的

需要你在回转中，发出一声声来来回回的叹息

 

 

重逢记

 

我梦见，自己在一朵云上死去

几只白色的鸟，远远飞成了无需约束的颜色

真让人肃然起敬的天空啊一一

纷纷到来，又相继离开的亲人们

和我在无言中相逢

而始终默守在身边的人，是我的妻子

但，我听不见她的哭声.....

 

 

 一切都像天亮的样子

 

又是崭新一日的开始。

有点粗像、有些单薄的京城远郊，

枯叶从枝头上落下来。

带有声音，像有所准备，有所迟疑……

虽然，万物在秘境中移动各种身姿。

但风物碰撞，风经过，

一切都像天亮的样子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