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5/mw690/001t1N3oty6Gs9HO8P47e&690沈汉武  油画

 

好诗经典（68）

 

选编：柳  苏

制作：柳  苏

主办：《杯水》诗刊

 

 

【江帆小辑】

○假如不是到了中年（446）

○春天（447）

○荷（448）

○有风吹过（449）

○家园（450）

○琴弦上的马（451）

○万事万物都和从前一样（452）

○一切都需要慢慢打磨（453）

○日子（454）

○我对未来一无所知（455）

○江帆：江帆，我只是它另一个孤单的背影（创作谈）

 

 

☆ 假如不是到了中年

 

假如不是到了中年，我怎会

知道一颗泪珠的沉重与温暖。假如不到中年

 

我不会用平原上春天的草汁

珍重地写下：“我爱着家乡和薄雾笼罩下的湖面

 

爱着正在消失的春天和翻耕过后的一张锈铁。”

在外省，我依旧爱着心灵中的这一块空地

 

亲人走远，我来不及挥手，来不及告诉他们

直到中年的火车开来，我去向更远

 

——我老了

就成了他们在外的一个亲人

 

☆ 春天

 

花朵间升起的气息

翕动、召唤把大地充盈

万物灵性的气脉

 

首尾相连的季节后

是蓄满温情的容颜

和一点点灯光，一点点

 

暗下来的人生

照见暗红渐老的脸

常在夜半醒来，当他

 

沉思或写作，发现时间

漏掉了半生的心事

一只蝶、一朵花

 

一个和你一样善良的人

躲避渐渐变美的世界

心怀神奇地敬意

 

☆ 荷

 

在石首，我又看见了你们局部的疾病

湖底泥色的藕，侧着身体

你们变得越来越老，叶面沾满了灰

而我夹在荷与莲之间

 

如果一阵清风，在污染的湖面上吹过

如果暮雨就在这破碎的湖面落下

伏在所有柔软的肩头

 

当不幸终于把我变成湖畔的炊烟

有一天，在去死的路上

也好沾染上你们清香的气息

 

☆ 有风吹过

 

一阵风，一群惊起的麻雀

惊动了平原上的黑和树影

 

那些夜露和风霜虽然空泛

但平原上还有什么能重过它们？

 

另一群翅膀在贴近夜色

而我听见一阵一阵的风贴向平原

 

我回到静止，翻动一页夜里的怀想

依然围绕着业已沉睡的村庄

 

☆ 家园

 

一生弯曲的河流，风雨太多的田野……

没有一寸是你的

——时间是一座山，他却不在奔赴的行列

不必介怀，那人生都已灵验的事

更无需痴心眺望

——暮晚将近，你又怎能高歌

 

☆ 琴弦上的马

 

一匹马在琴弦上流泪，接着，是无数滚向大地的马群

是斯人熟知的泪滴，粒粒跳动的念珠

当凛冽的流星，有了粗砺的风声——

可

起伏的马蹄，掠过琴声的空白，在傲慢的时间里

逐一

变成疾驰的逝水，和飞扬的流沙——

哦，这一切的风暴……

听起来——像你马背上追赶着的哭嚎

 

☆ 万事万物都和从前一样

今夜，白银如梦……挂在世上的惟一静物

是一株杜梨神树

矮旧的树木，哑了的葵，以及一片辗转如初的胡杨

在远处的草坡上扎根。和从前一样

今晚的执念太深，像一条回家的路上，只有时间

一一让你一眼望不到尽头

 

☆ 一切都需要慢慢打磨

 

就像写诗需要打磨，让语言的香味

慢慢溢出一一

起风。下雨。打铁。耕种

万事万物都在忙碌 

直到你用时间，在磨石上擦出丁点火花 

 

☆ 日子

 

哪里有行云流水般的日子，可以坐下来

等风，等雨，等道破时间里的神

和云一起迁徙……一双双芒鞋滚滚而去的路上

看山，看水，看无知的杂念

——更多不忍卒读的

渺茫的夜，卷起一张又一张令人崩溃的倒影

容忍着祁连山外，瘦小的骸骨

把被岁月掏空的人，留在神的家乡

 

☆ 我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珍爱过你，用一双潦草的小手描绘你的白云

你的灌木，你的桃花和野草，你的

雨水淋湿的飞鸟的眼睛，同一棵树上的叶子

仍停留在夜里，仿佛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你的皱纹变成了木纹，手指变成了树枝

我达到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已白雾笼罩

教堂沉入水底，依然是一片虚无的风景

我无法感受你古老河流的默默情感，无法理解

一颗熄灭的星光，许多未知的事物都像我的未来

我无法知道，它们何时绽放又在何时凋落

 

 

江帆，我只是它另一个孤单的背影（创作谈）

 

□江帆

 

    从北方到南方的途中，火车经过湘江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伴着我长大的船帆。它就斜泊在冬日里的岸边，显得破旧而沧桑。它的四周，在这个季节已空无一物，惟有寒风在刮动布帆。它停下了，就像死亡的躯体躺下，它一路令我难忘……

    自1983年在《荆州文化报》用这个名字开始发表作品起，二十五年来，它就伴随着我走南闯北，最终和我的本名一道落进了城市的户口薄与我融为了一体。少年从九曲回肠的长江畔到崇山峻岭间的柳江、漓江，又从扬子江到黄浦江到红海湾，当停留在珠江畔时，我已步入到了中年。从军人到小喽啰到记者到一个诗歌写作者，我和它不能说是挺过来了，也算是苟延残喘。

    在浮世，像茫茫大海一样无边的浮世，我只是以江帆的名字游历着的一个生命；在灵魂深处，江帆，我只是它江水之上行走的另一个孤单的背影。 什么都在来临，什么都在离去。像我闪念间的诗句，当一切都消失殆尽的时候，呈现的该是多么美妙的苍穹。

    从容、缜密、朴实是我崇尚的生命（诗歌）形式。在我的理解中，口语化即语感。是语感使其口语变为诗句。自然的节律、顺应，只有擅长掌握、利用口语变化的通灵者才有触类旁通的可能，才有身怀秘诀的快乐。我之所以怀疑更多的天才，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很笨的写作者。我不能与任何人相比，我的愚笨使得我成为另一类的孤独者。其实，我的远航也是为了寻求到光明。

    现实，不是一面镜子，只有当我们在它那里真正找到我们自己的时候它才是。我一直认为生命应该是一条可以不断洁净起来的河流，而非在此生即划上句号，这大概就是古国文化的价值所在。

    活着、写着；写着、活着，一切都在生命之中进行。

    是生活在手把手地教我写作，它就是那个向我面授天机的“人”。我只关注生命和那些曾经被我伤害过的事物，从不敢轻易地尝试去谈及诗歌，是因为我知道轻易谈论它的危险。“言者不知，知者不言”，神秘的古人在其深奥含义中大概也已经暗示了这一点吧。

 

 

作者简介：江帆，原名杨彬，1968年生。少年从军。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海魄》（1988）《寂寞旅程》（1992）《江帆诗选》（2005）《退远》（2009）等。因创作成绩突出在部队立过两次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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